東宮異象驚動了常年生活在這裡的仆從,容穆歡天喜地的樣子像提前過年了一樣,商辭晝雖然也心中訝異,但實在不懂他這種好似尋到了家人的興奮神情。
少年繞著玉湖跑了整整兩圈,身後跟著三兩隻保駕護航的小蜻蜓,商辭晝趁著他撒歡的時機,用剛才順手帶出來的小碗,在東宮的花叢間收集露水。
主子未曾召喚,仆從們根本不敢到近處來,隻膽戰心驚的看著天子流連在花叢中,據說隻為了那少年能喝上最乾淨純正的晨露。
劉東走到幾個府衛身後:“都杵在這裡乾什麼呢?”
阿風連忙站出來道:“劉伯,屬下們剛才好似聽見那位小主子嚷嚷著說什麼開花了,我們沒聽清楚,隻看見陛下同小公子往湖底裡看呢。”
東叔擰眉想了想,半晌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眯縫的眼睛。
“活……活了?”
阿風和其他年輕的仆從們不解道:“劉伯,什麼活了啊?我看那小公子高興的緊——”
劉東臉色憋得通紅,擺手道:“先彆說了!趕緊去,去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府衛,要最好的,安排他們日夜守在這湖邊,不得有半分閃失!”
阿風卻隻當劉東擔心那小主子掉下去,連忙領命下去安排了。
但他還沒走到班房處,就聽見東宮大門外有人在敲。
如今這東宮可不是沒有主人的廢宅,這裡麵是當今天子,阿風提起十二分警惕的心思走過去,隻開了一道門縫,問:“你找誰?”
外麵的人一身黑色的輕便甲胄,劍眉星目滿身肅氣,男人道:“是我,李隋川,我找陛下有要事相商。”
阿風一愣,這才認出了外麵的人,他連忙讓開:“李將軍?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李隋川身後跟著幾個裝備齊全的黑甲衛,他皺眉問道:“可是陛下不方便?”
阿風眼睛一轉,看向那幾個黑甲衛,一個有些大膽的心思就浮現了上來。
東宮的府衛再強,能有陛下手底下這支快刀厲害?
不若趁著李將軍來,和他商議著借幾個弟兄用一用……
阿風趕緊請了李隋川進來,笑著道:“陛下不忙,剛用完早膳,這會正與小公子遊湖呢。”
李隋川:“?”
他一大早上聽說天子罷朝,文武百官在宮門外候的腿都軟了,還以為這位主子出了什麼大事,沒想到對方回了東宮,現下正與美人享受難得的閒暇時光呢!
李隋川表情微妙,覺得自己火急火燎趕過來不僅不識時務,還像是個傻子。
他本想轉身就走,沒想到阿風又把他給拉住了,“將軍來得正好,今天我們東宮出了一樁奇事!”
李隋川頓住腳步,腦海中莫名閃過那個蓮花一樣純潔的少年。
他緩緩道:“什麼奇事?”
阿風隻神秘笑著在前方帶路,李隋川硬著頭皮跟在了後麵,這東宮他以前來過無數次,一花一木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如今重走故地,心中還升起了一絲感懷。
……這兒曾被關閉時死氣沉沉,現下卻好像慢慢活過來了。
阿風帶著李隋川和一眾黑甲衛往亭枝闕的方向走,去亭枝闕的小路必定會路過玉湖。
幾個黑甲衛雖儘力做到目不斜視,但對東宮還是充滿了好奇敬畏。
聽說他們第一批的頭兒就是從這個地方出來的,頭兒們說,這裡曾經住過一個小神仙,隻是多年過去,他們都快要忘了小神仙的模樣,隻記得當初對方總給他們送水喝,還給他們選了輕便又霸氣的黑色甲胄。
他們還聽說那時候的陛下雖也嚴厲,但萬沒有到絲毫人情都不通的時候。
他們不怎麼幸運,沒見過那個時候的主子,就連這東宮都是無權進來的,今日跟著李將軍出來巡邏,才有機會進了這潛邸園子。
這些新一批的黑甲衛眼底暗藏好奇,直到跟著將軍停在了玉湖前。
李隋川定睛看著那假山旁的身影,還有在那道高大身影後跑來跑去的少年,他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不知道從何處來的蓮香撲向鼻端,讓他僵硬的腦海突兀的顫動了一瞬。
猶如虛偽鏡麵打破,露出真實內裡一樣,李隋川看著容穆歡快的身影,眼前忽然閃過一個身穿綠色衣裳的小人影。
那人影也是這樣跑在東宮的玉湖邊,翻飛的衣擺如同花瓣,其上明明滅滅的繡著重瓣蓮圖。
自由且熱烈。
……
“李隋川!你怎麼又來啦?”
“你去找阿晝了嗎?”
“你們彆忙啦,都來陪我玩一會兒!”
“……將軍、將軍?”耳邊響起下屬的呼喚,李隋川猛地回神,就見身邊的黑甲衛一臉擔憂的看著他,“將軍,你還好吧?”
李隋川狠狠掐了掐手心,啞聲道:“還好,走吧。”
一行人路過玉湖,正好遇上容穆與商辭晝回亭枝闕。
李隋川行禮道:“陛下萬安。”
商辭晝停下腳步:“你來乾什麼?”
李隋川:“……”
他咬牙道:“臣今日見陛下沒有上朝,幾個元老們都在宮門前等急了,郎公公的旨意傳的慢,他們這會才慢慢散去,臣憂心陛下,特來東宮探望。”
商辭晝正要開口,就被容穆拉了拉衣袖,他回頭看去,就見容穆笑著朝他道:“我也同李將軍說過,讓他沒事來找我玩,李將軍不是在調查我?大家多了解了解總沒有壞處。”
這下不止李隋川,就連商辭晝都沉默了。
麵對容穆坦蕩蕩的胸懷,他們這對主子和伴讀難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