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老奴年紀大了,見公子這般神仙容顏覺得麵善……玉湖邊有一二層小樓,名為亭枝闕,是陛下當年親自題字,周遭風景是東宮頭一好,公子若是願意,老奴就安排公子住在這樓閣裡麵?”
容穆當然願意,“全看您的安排。”
阿風目瞪口呆,但也隻好按著劉東的意思去辦。東宮有些陰森,但府燈一盞盞點起,還是能看出當日的繁榮富貴。
容穆不知何時走在了東叔前頭,他還未察覺到,自己高興起來連周遭的風都變得溫柔繾綣,卷著飛葉在空中畫了個圈,往玉湖處去了。
東宮上下重新活動了起來,容穆看著他人忙碌收拾,貼著自己的大蓮缸乖巧的坐在木階上。
明日要怎麼吃露水呢……商辭晝會不會回來啊,兩個人睡了這麼一段時日,乍一分開,那三貞九烈的暴君指不定怎麼高興。
容穆摸了摸碧絳雪的葉子,又在想烏追跑那麼快,自己還在這收拾床鋪,商辭晝恐怕早已經在龍床上躺平了。
可惡啊!
東叔拿著火折子,提起衣擺走上亭枝闕的樓閣,他垂下眼皮,默默的將這裡的燈一盞盞點亮,隨著燈光燃燒之處,樓閣上的風景一一浮現出來。
牆壁上的掛畫,紅木床的精雕,紗簾,擺件,寬大的屏風,逐漸朦朦朧朧掛上了一層柔光。
東叔俯下身子,將床鋪拍了拍,拿起繡花小被走到窗邊伸抖,眼神不經意間就瞧見玉湖上飄起了一層薄霧,蛙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隻有三兩隻夜宿的蜻蜓聞著味兒飛過玉湖,正停在那少年伸出的指尖。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東叔回過神來,嘴唇顫抖,心知自己今日做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決定,開了這亭枝闕。
他活了一把老骨頭,這個年紀什麼該經曆的事情都經過了,近些年越發迷糊,但他總是相信人在暮年,能察覺到彆人察覺不到的東西。
這位方才在東宮門前初見的容公子,從行事性情到神態舉止,實在是太像一個麵容模糊的小故人。
他回身,火折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彎曲的線。
凡光所照之處,入眼皆是菡萏。
“太子殿下……陛下,多年過去,您可還記得當年親手布置的亭枝闕嗎?”
因為總是會讓他產生一種他們很熟的錯覺。
但商辭晝早已忘了怎麼將心中的真話說出來,隻漠然道:“孤是皇帝。”
容穆沉默了幾息,“陛下果真是一塊冷硬的石頭,和這紫垣殿的地磚一樣,捂都捂不熱乎。”
商辭晝看了他一眼,朝殿外道:“郎喜。”
下一瞬,郎喜小心的端著一碗黑濃的湯藥進來。
容穆瞬間睜大了眼睛:“你想乾什麼!”
郎公公苦著臉道:“侍君白日醉酒,這是陛下特意為侍君準備的醒酒湯,要趁熱喝才有效果。”
容穆轉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商辭晝:“陛下的醒酒湯能不能不要做的和毒藥一樣?!”這是報複吧!
商辭晝冷酷無情:“孤特意囑咐過,務必要讓容侍君長個記性,以顯示君恩厚重。”
容穆深吸了一口氣:“臣今天才幫陛下擺脫了一大把桃花,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陛下都不會被催婚了!”
郎喜在一邊連聲勸解:“侍君莫要和陛下置氣,這裡麵可都是好東西,喝了沒壞處的。”
商辭晝就坐在塌邊,好像要盯著他喝下去一樣。
容穆反複推拒無果,勉強喝了一口,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他一把推開郎喜,趴在塌邊吐出藥水,乾嘔了幾下。
郎喜也沒料到容穆反應這麼嚴重,一時間站在原地嚇得動都不敢動。
“端下去,換甜湯。”商辭晝突然道。
郎喜這才如蒙大赦,轉身快步離去。
容穆黑發垂散,臉埋在塌邊看不清楚神情,半晌才抬起了一張發白的臉。
他一個男人,本來不該反應這麼大,容穆眼光朝窗外的碧絳雪看去,無語的閉了閉眼睛。
這暴君給他灌藥,不亞於直接將濃縮的中藥一股腦倒進蓮缸,蓮花喜清水,植物根係又脆弱,再好的補藥都經受不住這樣的濃度,隻會起腐蝕本體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