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名軍人, 二十九個家庭, 每人都有自己所牽掛的人和事物。
有的殉職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家裡, 有些卻還不知道。這支組成特殊部隊的軍人們來自五湖四海, 出身各有不同,短短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夏之餘除了一些普通人家, 還去了通訊不便的山村或一些高門大戶。
每去過一個地方, 她便在本子上勾畫,以作記錄。
最後, 當勾去本子上最後一個名字後, 夏之餘對著八方一一鞠躬, 良久才直起身來。
她抿抿唇轉身離開,開始去往下一個地方。
遊魂多遊蕩於自己死亡的地方, 或是背陰的山林流水之間, 這些地方常年不見陽光,又靠木與水, 陰木與水循循相生,陰氣難免比其他地方更重一些。
因活玉而被迫離開肉身, 分離出魂魄遊蕩在世間的生魂們難以親近自己的身體, 遊走於世間,大多也選擇這樣的地方來活動。在橫店, 夏之餘所知道這樣的地方就有一個, 是當初丁童還在她身邊時, 聊天的時候說到的。
來到一處淨水潭, 四周高高的山將水潭環繞其中,陽光難以照射到這裡,樹木也難以照到陽光。目及之處有一塊雙人環抱的大石頭壓在潭水岸邊,是丁童說過的,他們很愛親近的一塊石頭。
夏之餘走近了,摸了摸石頭,陰冷的涼氣透過手心傳到她身上。不知是什麼原因,這塊石頭比彆的山石來的要更陰一些,也難怪那些遊魂會喜歡。
眼下天黑的晚,遊魂們在白天也大多縮著不冒頭,現在將近八點,天涼快下來些,天色也陰暗不少,夏之餘估計遊魂們也差不多要出來的時間,索性就盤腿坐在了巨石上,在上麵鋪好黃紙,拿出一拇指蓋大的黃鈴握在手心中輕輕搖晃。
人耳難以明辨的聲音從手心中傳出,這聲音落在遊魂耳中卻聽得清晰明了,如同蠱惑般地召喚著他們往聲源處去。
淺白半透明的飄霧彙聚成人形夾雜著細碎的風聲朝這處聚攏來,落入夏之餘耳中化成一句句對話。
見到來人,夏之餘彎了彎眉眼,如同問候老友般開口,“來啦。”
遊魂們聚在一處,圍繞著巨石不敢搭腔,紛紛互相打著眼色,或是偷偷瞥著巨石上的黃紙——他們認得這張臉。
和上次見到的小姑娘不同,即便都是一身黑衣,這次的小姑娘卻令他們心生畏懼,不敢胡亂造次,哪怕上次知道她身份不一般,可能是靈司,也沒得這次直麵相對來的真切。
“都離那麼遠做什麼?”看出他們的害怕,夏之餘儘量讓自己笑的和善些,“我是來幫你們的,所有人排成一隊站好,我會記錄下你們的名字,若肉身已經死亡的,我就幫你們入輪回,反之,則送你們還陽。”
說著,她將石麵上的黃紙分兩張放好,準備讓他們寫名字。
遊魂們麵麵相覷,丁童口中的紅大姐、洪金秀,先站了出來,有些忐忑地看向夏之餘的黑帽子,“鬼差大人,您、上次是您幫了我對嗎?”
被分離出體魂魄與肉身內魂魄記憶不相通,作為遊魂遊蕩在外的洪金秀還是第一次和夏之餘說話。
夏之餘認出來人,點點頭,“沒錯,是我。”
“謝謝您!謝謝您救我一命!我聽他們說,如果不是您,我就會死了。”洪金秀醒來後自然是聽說了朋友們替她做的,也知道丁童為了她去到鬼差身邊,大家救命的恩情讓她無法償還,此時隻一個勁地朝著夏之餘鞠躬道謝。
“想感謝我的話,還得活著才能感謝啊,你就先來寫名字吧,”夏之餘說出的話含著一股氣勁,將不停鞠躬的洪金秀扶起,彎著眉眼點點手右邊的黃紙示意她寫名字,“這裡。”
洪金秀沒有半刻猶豫,一個箭步衝到黃紙前半蹲半跪地俯下身子,取過手邊的毛筆在上麵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後便隨著夏之餘的指示,站到了右手黃紙的那一側。
“來,下一位。”夏之餘知道洪金秀還活著,彆人怎樣卻還不知,一個個兒的抽了生死軸查驗後,分彆讓他們在不同的黃紙上寫名字,最終列成兩隊。
兩隊人數相差不多,幾乎是一半一半了。她眼裡閃過一絲哀痛,又將情緒掩藏下去,先分了還活著那一隊人一人一根魂線。魂線會牽引著他們領著自己的姓名,自動回到肉身去。
送走了一批人,夏之餘看向左手邊一隊,“我剛剛已經看過你們的生死軸了,按照排隊順序,需要去你們每個人的家裡,取一件你們生前用過的東西。人比較多,大家就一起走吧。”
一隊人裡,大家都不是頭一天死了,現在去投胎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反應,為首的人拍拍身後人的肩膀,留戀地看一眼自己待過的山林,往自己家的方向去。
如同送丁童一般,取生前常用物,用魂線將常用物品上的氣息與屍身相係,若是沒有肉身、或是沒有墓碑的,還需夏之餘親手為他們立一塊碑。
林林總總將近四十多人的家一個個跑下來,已是月上梢頭,晚風穿過葉隙,吹動著石碑前的花瓣。
體內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湧動,仿佛將要破土而出,夏之餘手上動作一亂,將魂線打結的扣係散了。
<strong>auzw.com</strong> 身後湊上來幾個鬼頭,其中一個問道:“您咋了?沒啥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