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然斜靠在病床上,臉上因為不斷輸血多了絲紅潤,纖細骨骼撐起寬鬆的病號服,半長的頭發略遮住耳朵,柔順垂下。薄薄眼皮能看清黛青色血管,眼下卻有深色的黑眼圈,透出濃濃倦怠和疲累。
沈駱洲靜靜坐在病床旁看著他。
“明白什麼了?”他問。
他剛剛喊“小乖”時外露的神情再次收斂,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漠。
沈舟然看在眼裡,竟有點好笑。
怎麼回事,哥哥突然有傲嬌屬性了。
沈舟然自己都沒發現,他嘴角很輕地上揚一下,比剛從噩夢中喚醒時神色要好很多:“沒什麼,隻是剛才夢到了之前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們管我叫沒人要的垃圾,拖油瓶。”他側側頭,看著沈駱洲說,“但我不是,對嗎哥哥?”
沈駱洲已經知道他剛才夢到什麼了。
“這話我再說一遍,你不是孤兒,也不是沒人要,沈家更不是垃圾回收站,什麼東西都收,”沈駱洲在床沿坐下,目光下斂,麵容冷淡,“少乾點蠢事,我下次再聽到你自殺,就把你扔回廁所。”
沈舟然愣怔幾秒,反應過來後心情竟然好轉了。
明明沒有一句好話,還臭著一張臉,但說出的話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世上怎麼會有沈駱洲這樣彆扭的人。
即便還生氣戀愛腦所做過的事,但隻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點點的脆弱,他就會過來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沈舟然動動身子。
下一秒,一個溫熱貼上了沈駱洲。
沈駱洲身體驟然緊繃。
沈舟然抬起纏著繃帶的左手抱了下沈駱洲,兩人間隔著不小的距離。與其說是擁抱,不如說隻是簡單觸碰。
他很快收回手,沒給沈駱洲推開的機會,看著他筆挺的身姿淺淺笑了下,冷調的嗓音軟了下來,像含了塊糯米糕:“我不會再乾蠢事了,彆那麼討厭我,可以嗎?我會努力變好。”
沈駱洲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好與不好,把他的手塞進被子下掖住,指尖觸碰到繃帶粗造質感時停頓一秒:“還在輸液,彆亂動。把腦子裡沒用又無聊的念頭倒掉,想那麼多還不如想想怎麼跟父母解釋。”
沈舟然被他按著躺了回去,頭一直看著他:“我還想睡,好累,頭好暈。”
“那就睡。”
“你陪著我,”沈舟然說完後皺皺眉,一副很難受的模樣,“我現在很不舒服,身邊沒有人陪著,心裡也會很難受。而且一想到半夜醒來隻能看到空蕩蕩的病房,我就覺得自己好可憐。”
他已經開始學會得寸進尺了。
但這是實話,他真的很想讓哥哥陪著自己。
沈駱洲麵無表情:“……”
他說:“我這幾天晚上要開會。”
“什麼會還得晚上開?”沈舟然心底滋生出一點點不滿。
沈駱洲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弧度:“問得好。在你出事之前,我的計劃是在國外用一周的時間視察公司項目,但現在隻能開線上會議。”
“……”沈舟然不敢作聲。
在看到沈駱洲拿起手機打電話後,他忍了又忍,沒忍住:“那你是要現在給司機打電話走嗎?”
“給孫叔打,讓他晚點過來。”沈駱洲看了他一眼。
一個淺淺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眼角眉梢儘是開心,一下子衝破五官本身來帶的清冷疏離,彎了下眸應下:“好啊,在孫叔來之前你陪著我。”
梁思硯氣衝衝闖進病房時,恰看到這一幕。
日光燈下,沈舟然纖長睫毛隨著呼吸顫抖,在眼瞼下投出一掬陰影,嘴角微揚,褪去了上次見麵的冷然,多了份淺淡明媚,像在江南下了場纏綿春雨,鳳一吹,滿地青草香。
沈舟然感受到門口視線,看過去。在發現是梁思硯後嘴角笑容倏地收起,甚至皺起眉,前後判若兩人。
梁思硯:?
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沈駱洲似有所覺轉頭看向門口。
梁思硯在他審視的目光中咽了下口水。
該死的,為什麼沈家的長子也會在這裡?
梁思硯即便跟沈駱洲不是一個圈子,也知曉這位人物。當年沈父突發心臟病,沈駱洲還在國外進修,家裡隻有對商業一竅不通的沈媽媽和藥罐子次子,有人仗著群龍無首趁機攪亂公司內部,股票大跌。沈駱洲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回國,挑起重擔,收拾爛攤子。
等沈父病情穩定下來,發現自己的長子不但成功穩定了局勢,甚至談下了幾個大單子,找到了更好的合夥人。至此他放心退居二線,公司事務一應交由沈駱洲處理,自己安心養病。
沈駱洲掌握公司大權,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內部,把股東大會變成自己的一言堂,在短期內製定出數個發展計劃,攬入很多高精尖人才,讓沈家在生物科技行業一躍成為龍頭企業。他本人甚至抽時間出國繼續攻讀,一年內修滿學分順利畢業。
一經此事,整個圈子都知道了沈家長子的厲害,梁思硯他爸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罵他為什麼不跟沈駱洲學學,讓自己省點心。
現在彆人家的孩子說話了:“梁家的家教就是半夜探彆人病房?”
明明是平淡的語調,但梁思硯莫名聽出一點不愉。
搞錯了吧,沈駱洲什麼時候開始管他弟弟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