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叔聞言不悅:“梁少爺,彆造口業。”
孫叔年紀大,梁思硯不跟他吵,抱胸看沈舟然喝水,喊他:“喂。”
沈舟然薄薄的眼皮斂著,可能是睡得太久,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手腕抬起時袖子落下,露出纖細白皙的一節小臂,在晨光下攏著瑩潤光澤。剛抬起遮陽光的右手背上滿是青紫針眼,找不到一處好皮肉,幾條白色膠布胡亂貼在手背上捋不順。
血袋裡的液體正順著軟管一點點注射進身體。
他潤了潤唇瓣,抬眸看了梁思硯一眼。
梁思硯腦中回響著昨晚上季淮跟自己說的話,不斷告訴自己做人要能屈能伸。
——不然就要真的流浪了。
終於說服自己後,他對沈舟然展開個十分勉強又扭曲的笑容,隻維持了短短幾秒:“沈舟然,對那天在病房說的話我道歉。”
這話太生硬了,他補了句:“看到你受傷,我其實也很難過。”
梁思硯深吸口氣,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自己已經低頭了,他趕緊順台階下吧。
沈舟然思索片刻,問他:“是不是我點頭說原諒你,你就可以回家了?“
“對,沒錯!”梁思硯聽他這樣說鬆了口氣,趕緊把手機掏出來,“你把原諒我的話再說一遍,我錄個視頻發給我爹。”
沈舟然明白了,點點頭,對著鏡頭清晰緩慢地說:“那我不原諒。”
這麼輕易原諒了,不就浪費大哥的一番苦心了嗎?
梁思硯:“???”
他手一抖把視頻發了出去,反應過來趕緊撤銷,難以置信大喊:“沈舟然!你什麼意思?”
“小聲點,病房不能大聲喧嘩,”沈舟然把水杯遞給孫叔,重新躺下去,懶洋洋攏過被子,“沒吃早餐,你去打點飯吧。”
“誰?”梁思硯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在命令我?”
沈舟然特彆平靜地“嗯”了一聲。
梁思硯還想說話,他卻已經閉上眼睛。
又是這樣!自從醒來後就對自己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
梁思硯身側的拳頭攥了又鬆,鬆了又握。
孫叔看在眼裡:“我還要照顧小少爺,行動不方便,麻煩梁少了。梁少知道食堂在哪嗎?”
梁思硯深呼吸,平複下來,冷笑一聲:“我有嘴,會問!”
就當是為了快點解凍銀行卡!為了再也不住在季淮那個狗男人房子裡!
對,全是為了自己日子好過!
他不斷在心底重複這句話,這才說服自己走向門口。
孫叔笑眯眯喊住他:“梁少知道少爺有什麼忌口嗎?”
“我為什麼要知道?”梁思硯硬邦邦回他。
孫叔:“我覺得梁少還是很有必要知道的。少爺有很多忌口,也對很多食物過敏,一旦出現反應會引起胸悶、嘔吐。嚴重的話還會呼吸困難,導致休克。”
梁思硯:“……”
他邁出去的那隻腳停在半空中,硬生生收回來。
“所以,他對什麼過敏?”隱隱傳來磨後槽牙的聲音。
孫叔早有預料,把一份打印好的資料遞給他。
梁思硯看著手裡的幾張A4紙上密密麻麻的字,沉默聲振聾發聵。
孫叔提醒他:“買飯前記得對照下,看看少爺能不能吃。”
梁思硯深吸氣,那個“好”字怎麼都憋不出來。
沈舟然是玻璃娃娃嗎?這不能吃那不能碰!
等梁思硯拿著紙臭著張臉離開,孫叔對床上的沈舟然說:“少爺,我會儘快聯係護工的。”
“沒事。”沈舟然細細應了聲,閉著眼說。
護工身強力壯點好,梁思硯這點很符合。
要是不長嘴就更好了。
對此他感到些許遺憾。
孫叔看他一直皺眉,一副忍痛的模樣,不由擔憂:“是不是傷口疼?”
沈舟然:“還好……醫生說今天換藥。”
真正疼的還沒來呢。
等梁思硯買好早餐回病房卻沒見到人,一問才知道去了另一間無菌病房換藥。
“搞得跟多嚴重似的……”吃個飯那麼多事,換個藥還要去無菌房。
問清楚人在哪後,梁思硯走向無菌病房,守在門口的孫叔攔住他的去路。
孫叔看他的眼神帶著火氣,梁思硯被看得一臉莫名其妙:“怎麼了?”
孫叔知道自己不應該遷怒梁思硯,畢竟小少爺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人有親疏遠近,任誰看到那個畫麵都……
他歎氣,挪開身體,露出病房的情形:“自己看吧。”
為了換藥,繃帶已經被拆了下來。
手腕處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猙獰可怖,像是要將整個手掌切下來。皮肉被醜陋的黑色針線縫在一起,像一條扭曲的蟲,微彎的弧度又像油麵小醜裂開大笑的嘴角。
怪異又駭人。
沈舟然的左手腕上,這輩子都離不開裝飾品了。
“他、這個傷……”梁思硯木了下,在傷口的衝擊下打亂重組自己的語言係統。
“他瘋了嗎……?這麼深?!”
沈舟然,不是一直在騙他嗎?
他以為隻是一點不痛不癢的小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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