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駱洲停下腳步,隔著兩米遠的距離看他,沒再靠近,可也沒出去。
沈舟然彆開頭躲過他的目光,唇瓣輕輕顫動,喊他的名字,茫然到近乎祈求。
“哥哥,拜托你,給我點時間。”
“我需要消化下,已經沒有人再愛我這個事實。”
砂鍋還在咕嚕嚕翻滾,冰箱致冷機嗡嗡響動,窗外人走過的聲音,踩過草坪的聲音無比清晰,許多種輕微又鼎沸的聲音不斷鑽入耳朵,吵得沈舟然頭疼,恨不得眼前這一切都消失。
他胸膛起伏兩下,倔強一直扭頭看窗外陽光,就是不看沈駱洲。
他不看沈駱洲,但沈駱洲一直看他。
沈舟然扭頭的動作讓脖頸線條更加流暢漂亮,卻纖細脆弱到一折即斷,淡淡青筋崩起,在午後陽光下恍然能看清黛青色血管。
衣服撐起的弧度儼然是個青澀少年的骨骼,鎖骨明顯,連肩胛骨都瘦弱凸起,套在寬大的衣服裡,有近乎讓人憐惜的意味。
半晌。
沈駱洲淡聲開口,音色卻近乎是溫柔的,響在沈舟然耳畔:“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那麼愛鑽牛角尖。”
感受到他的靠近,沈舟然閉了閉眼。
下一秒,柔軟溫涼的指尖克製又輕柔地劃過他的耳朵,在頭頂拍了拍,又揉了揉,像對待初生小動物的嗬護:“爸媽不是聖人,沒辦法不鬨脾氣。”
沈舟然縮了下耳朵,縮到一半又不動了。
沈駱洲注意著他的表情,繼續道:“但他們很愛你。如果你願意對他們好,他們會拋棄過往所有的不愉快,重新擁抱你。”
沈舟然眼眶有酸澀的衝動,他拚命忍下這種衝動,聲音裡不小心帶出異樣:“我也很愛你們,很愛很愛。我隻是沒做好準備。”
心理預期跟實際看到的衝擊,當然是後者比較大。就算從剛睜眼就開始做心理準備,他也無法忍受媽媽在他麵前演戲。
沈駱洲當然注意到,他說的是“他們”,而沈舟然用的是“你們”,眼神柔和,“嘖”了聲:“膽小鬼。”
沈舟然瞪他。
他迎著沈舟然的目光補了句:“敏感還愛哭的膽小鬼。”
“我沒哭。”沈舟然立馬反駁。
“是麼,但我怎麼好像看到有人就差把自己團成一團,抱著腦袋在角落裡委屈掉眼淚呢。”
“那隻是哥哥的想象,我才沒有掉眼淚。”沈舟然原本醞釀出的傷感瞬間消失無蹤,很不服氣地回他。
沒有哪個男子漢能接受自己在彆人口中是個動不動哭唧唧的小哭包。
哥哥說的也不行!
看他還有心思反駁自己,沈駱洲又揉了下他腦袋。這次力道重了些,柔軟的發絲被他揉得淩亂支棱著。頂著一頭亂毛的沈舟然看上去臉更小了。
這是哄好了。
沈駱洲滿意放下手:“走吧,先把你的東西放回房間,一會吃飯。”
等沈舟然把東西都收拾好下樓吃飯時,才意識到沈駱洲又一次包容又沉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了他的不開心。
其實這種情況在小時候無意知道自己不是親生後更常見,他生性敏感,加上不斷生病無法正常上學,整個人更是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彆人一點輕微的舉動都能被他不斷放大,衍生出各種意義,影響心情,自我內耗。
小時候的某段時間,對他而言真的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還在上初中的沈駱洲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一點點教他如何正確對待情緒,教他什麼是鈍感力,從學校宿舍搬出來走讀,花費了很多時間陪他,糾正他的認知,用行動告訴他家人都很愛他。
後來沈舟然才知道,沈駱洲辦走讀受到了很大的阻礙,學校不想讓有望中考得狀元的沈駱洲把時間花陪病秧子弟弟身上,更是在得知彆人挑燈夜讀數學題,他專心攻讀心理學時差點被氣死。
不過話說回來,小時候的沈駱洲比現在溫柔好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毒舌的呢。
沈舟然想著這些,給沈駱洲夾了一筷子菜:“哥,給你的。”
沈駱洲看著碗裡的東坡肉,夾起放入口中。
“好吃嗎?”沈舟然眼巴巴看著他。
沈舟然自己吃不了肥肉,但陳媽做的東坡肉實在無敵,光聞著味都讓人垂涎三尺。更絕的是澆了點花雕酒,肉的香味一下子被激發出來。
沈駱洲點頭,看沈舟然的模樣有些好笑,唇角上揚起弧度。隨後碗裡又多了好幾道菜,滿滿蓋住米飯。
他有些了然,這是某人在默默為自己剛才的事情表示歉意。
“好了,可以了,”他對還想夾的沈舟然說,“我先吃完。”
沈媽媽一直保持著舀湯的動作看兩人互動,桌下麵踹了沈爸爸一腳,跟他目光交流,兩人都是一臉不可置信。
要說全家誰對沈舟然最冷淡,沈駱洲絕對排第一,即便是兩人麵對麵距離不到一米都能自然把對方當空氣,嚴格過濾所有叫“沈舟然”的東西。
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
沈媽媽甚至震驚到狠狠掐了沈爸爸大腿一下。沈爸爸一下子麵色扭曲,差點把喝到嘴裡的湯嗆進氣管。
還沒等想明白,沈媽媽的碗裡也多了很多很多菜,還全是她愛吃的。
沈舟然正笑著看她:“媽媽,你多吃一點,不要總是減肥,你已經很瘦很漂亮了。”
誰聽了這話不暈乎,更何況幾乎跟自己斷絕關係的小兒子還給她夾菜!
沈媽媽覺得掐一下根本不夠。
沈爸爸也很震驚,但在震驚之餘還有另一個想法。
這老婆孩子都夾了,下一個是不是該他了?
他在猶豫要不要蓋住碗斷然嗬斥這種有目的討好的行為。
可萬一不給自己夾呢?那他豈不是自作多情。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