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不想說話,甚至麻木了。
同時他也意識到,能讓梁思硯在幾個月時間內態度大變,沈舟然絕對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三人繼續逛,沈舟然當起甩手掌櫃,想要什麼直接扔到購物車裡,反正有人推。
沈家司
機耽擱了二十分鐘後趕了過來,看到是梁思硯在拎東西,眼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他沒看錯吧?
沒看錯的話,那即是梁思硯搭錯弦了!
現在正是中午,外麵的太陽太毒,火辣辣炙烤著大地,沈舟然在商場裡吹風,不太想出去,想著附近的餐廳哪家好吃。
秦霜魚在看手機,本來在選附近的餐廳,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季淮:小魚,你跟然然和梁思硯在一起?】
秦霜魚抬頭看了看,回他:【這附近也沒監控啊,你是千裡眼嗎?】
【季淮:怎麼可能,隻是我公司的人在附近辦活動,他們有人說看到你了】
【秦霜魚:怪不得,我說隔壁商場怎麼那麼熱鬨】
【季淮:中午一起吃飯嗎?我請客,叫上然然,我正好有事跟他說,是關於他想知道的事情】
說話像打啞謎,秦霜魚看向旁邊嫌熱扯著口罩露出點小縫呼吸的沈舟然,低頭問他:“去吃飯嗎?有人請客。”
沈舟然:“誰?”
“季淮,”秦霜魚說,“他說要跟你說點事,還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反正我沒聽懂,但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我早就想去這裡的粵菜館了。”
主打一個來都來了。
沈舟然眼眸很輕微地彎了下。他發現秦霜魚並不像書中寫得那樣傲氣,還有點率直。
他不知道的是,這是秦霜魚對他的一種欣賞與認同。
如果宴會那天他表現平平,現在秦霜魚可能就是另一種態度了。
“季淮?”梁思硯重複一遍,語氣不好,顯然並不待見對方,“非去不可?”
沈舟然其實能猜到季淮想說什麼事,他們之間無外乎因為許秋瑤引出來的旁生枝節,點頭同意:“好。”
梁思硯張張嘴,到嘴的反駁咽了回去:“那我也去。”
季淮沒說不讓梁思硯跟著,秦霜魚當然一起帶著他去約好的餐廳。
推開門季淮正在裡麵,好像早就到了。
“請進。”他笑著邀請大家進來,在看到梁思硯後表情一頓,很快恢複正常,“梁少也在,真是稀客。”
梁思硯絲毫不給他麵子,嗤笑:“少跟我裝腔作勢。”
季淮不生氣,笑著說:“這就是梁少對雪中送炭的恩人的態度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梁思硯碰了個軟釘子,表情不虞:“是雪中送炭還是趁火打劫,你心裡沒點數嗎?”
季淮等於從他這裡薅走了半棟彆墅的錢。
他好像天生跟季淮不對付,秦霜魚早就習慣了,但還是好奇問了嘴:“怎麼回事?”
“沒事!”梁思硯搶答。
季淮似笑非笑,卻也不再說話了。
秦霜魚聳肩:“好吧,看來又是一個不能讓我知道的秘密。”
他們在聊天,沈舟然把口罩摘了下來,隻是沒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就忍不住嗆咳起來,捂著唇低咳不止,臉上被陽
光曬出來的那點紅暈儘數散儘,反倒是蒼白唇瓣透出股殷紅之色。
“怎麼了?”
“怎麼回事,要不要緊?”
三人聽他止不住的咳嗽聲,齊齊看過來。
沈舟然重新拿口罩捂住口鼻,低低喘勻呼吸後,把擺在自己麵前的檀香爐轉走,這才感覺好受點。
他剛才沒注意這個小香爐,甫一摘下口罩就做了深呼吸,再淡的檀香味都成了刺鼻的熏香,讓他泛上一陣難受。
秦霜魚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方一點的位置,猶豫再三還是拍了拍,低聲問:“你沒事吧?還好嗎?”
緩過那一陣來就好了,沈舟然重新把手放下,抿了下唇,聲音透出微微的啞:“沒事。”
梁思硯嘖了聲:“季淮,你找的什麼包間。”
季淮的目光落在沈舟然病懨懨的麵容上,臉上笑容稍斂:“是我思慮不周。”
喊進來服務員,讓她把香爐撤下。
他早就點好了菜,很快開始上菜,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擺了滿滿一桌。
“既然你說了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秦霜魚說。
季淮笑:“你當然不用跟我客氣。”又偏頭看向沈舟然,“然然,菜還符合你的胃口嗎?”
聽他對沈舟然的稱呼,梁思硯筷子一抖,險些夾不穩菜:“季淮,你能不能正常點?”媽的惡心死了。
當著他麵一套,麵對沈舟然又是一套,真不是個東西。
等會,梁思硯想起個很重要的事情。
沈舟然不會還不知道這狗東西的真麵目吧?
梁思硯越想越有可能,緊盯著沈舟然的反應。
沈舟然一看桌上的菜就知道很符合自己的口味。季淮跟他從小長大,能知道他的飲食習慣並不難。
這麼符合,看來今天這頓飯局是專門為自己準備的。
沈舟然點頭。
季淮像是放心下來:“喜歡就好。”又不忘了一旁的秦霜魚,笑道:“我給你點了愛吃的豉汁排骨,嘗嘗味道怎麼樣。”
秦霜魚那點被忽略的不愉快立馬消失,夾了一筷子排骨:“我嘗嘗。”
看他這樣,梁思硯吃不下飯去了,停筷子心想,季淮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沈舟然問:“你找我要說什麼事。”
說什麼兩人都心知肚明,季淮卻顯然不打算現在提起,用公筷給他夾了一點肉耳:“先吃飯,一會再說。”
很快,另一雙筷子伸過來,叉了一整顆獅子頭,比肉耳大了整整五倍還多。
梁思硯說:“嘗嘗這個。”
兩人視線相撞,他白了季淮一眼。
秦霜魚在旁邊看著,覺得好玩,也夾了一筷子乳鴿最肥美多汁的部位過去:“多吃點,學弟你好瘦。”
沈舟然看著碗裡不斷堆疊的食物,皺眉。
“停,”他說,“我有手。”
“好,你先吃。”季淮放下筷子,笑著看他,一雙桃花
眼看誰都深情。
梁思硯和秦霜魚也看他。
一瞬間,
沈舟然以為自己是動物園裡的猴,
被圍著看扔了香蕉後的反應。
那一整顆獅子頭真的很醒目,他拿勺子挖了點,含進嘴裡慢慢嚼著,良久才咽下去。
看他吃了自己夾的菜,梁思硯得意地衝季淮揚了揚眉毛。
季淮麵上笑著,眼神卻冷了下來,思考如何才能讓梁思硯合理地滾出這個包廂。
心裡卻因為沈舟然沒有選肉耳而有些微不悅。
看沈舟然沒吃自己的乳鴿,秦霜魚不太滿意:“我給你夾的很好吃,你嘗嘗。”
沈舟然在他的催促下又咬了一口鴿子肉。
確實很好吃,一咬爆汁,滿嘴留香。
但油水多了太膩,跟獅子頭一樣,他淺嘗輒止後就不再動筷。
秦霜魚托腮看他吃飯,像在看一隻幼貓進食,還是超級挑食的那一種:“你平時在家吃飯也這樣嗎?”
沈舟然點頭。
他說:“像看一隻小貓,一點點舔著貓飯。”
沈舟然筷子一頓。
這話裡的親昵太過,沒記錯的話,他們兩人是第二次見麵吧?
見沈舟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自己,秦霜魚自知失言,聳聳肩笑了下低頭吃飯。
其實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總是過多的關注沈舟然,可能是身邊朋友對他的態度令自己好奇,也有可能是……
秦霜魚想到那天晚上,沈舟然濃翹長睫下,眼角那顆若有似無的淚滴。
對方總給他一種碎成很多瓣,又一點點拚起來的感覺。
這會讓秦霜魚有種奇怪的,近乎憐惜的情緒。
看他們兩個相處的不錯,季淮眼眸明明暗暗,最終歸於深思。
他以為秦霜魚跟沈舟然之間會是非此即彼的關係,從以往的表現來看,沈舟然不可能接受秦霜魚這個人,但現在讓他意外。
或者說,沈舟然身上發生的事,每一件都讓他意外加好奇。
無論是一年前突如其來的追求示好,還是現在的淡然不驚。
季淮看著梁思硯,心想看來好奇的不止自己一人。
是他之前太鬆懈,覺得沈舟然已經完全對自己死心塌地,才在不經意間暴露了本性,惹得對方遠離,到嘴的鴨子飛了不說,還有蒼蠅飛進來。
他從現在開始,會認真扮演好一個好竹馬,好哥哥。這業務他很熟,自己已經演了很多年了。
他不會讓父親失望,他會是個完美的繼承人。而沈舟然,也會是他最完美的未婚夫。
季淮說:“關於我們之間的事情,現在已經落下帷幕了。我會在三個工作日後把錢款打給你,公開道歉我也做到了,很抱歉給你最近的生活帶來了困擾。然然還有彆的要求嗎?我都會答應,就當給我個補償你的機會。”
看來,季家那邊給他的壓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大。
沈舟然抬眼看季淮,說:
“把歌曲下架,之前簽訂的合同處理好。”
季淮:“會的。許秋瑤那些歌的版權是直接歸公司的,我已經讓他們下架了,這期間的版權費也會補償給你。”
沈舟然思索片刻:“沒了,就這些。”
季淮:“好,我會讓法務部儘快處理。”
沈舟然點頭,喝了口茶,慢慢品著。
他跟季淮的關係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現在對方無論做什麼說什麼,他都留有警惕。
中途秦霜魚接了個電話,暫時離開了,包廂裡隻剩下三個人。
本來還不覺得,秦霜魚一走,氣氛立馬古怪。
沈舟然吃飽了,也準備走人。
季淮不可能跟梁思硯對著吃,那會讓自己消化不良,喊服務員進來結賬。
沈舟然茶喝多了:“去下洗手間。”
前腳剛一關門,後腳算完賬的季淮對梁思硯說了個數:“328。”
梁思硯:“什麼意思?”
季淮揚唇,笑了:“我請他們吃飯,沒說請你。把錢轉給我。”
梁思硯:“……”
梁思硯:“你有本事當著他們倆的麵也說這種話。兩麵三刀這詞就是專門為你打造的吧,季淮。”
他想到自己被季淮趁火打劫現在還要轉賬,怒從心頭起:“你在沈舟然麵前裝的可真像個人啊,也不知道幾個月前誰對我說他就隻會眼巴巴湊上來討沒趣,搖著尾巴圍著彆人打轉……”
他在這邊說著,季淮臉色微變。
梁思硯聽他竟然沒反駁自己,覺出異樣,回頭看去,就看到沈舟然毫無波瀾的眼,頓時慌了,站起來解釋:“等會沈舟然,你是從哪開始聽的?這話不是我說,我隻是轉述!”
看沈舟然略過自己拿衣服,他想伸手去拉他,想到什麼最終沒碰上他的皮膚,抓了抓頭發很煩躁,“喂,你彆什麼事情都往我頭上扣,我之前是會說這種話,但我已經改了啊。”
沈舟然說:“結完賬了?走吧。”率先走出門。
梁思硯狠狠瞪了季淮一眼,趕緊追出去。
“你聽我解釋沈舟然……誒,你彆走了。”梁思硯比沈舟然高一截,腿也長,三步並兩步追上他,在門口攔住他的去路,盯著沈舟然冷淡蒼白的麵容,說,“我已經跟你說了,剛才那話真不是我說的,都是季淮說的,你彆被他騙了,他不是什麼好人。”
就算偷聽也應該從頭開始聽啊,哪有中途聽一半的。看沈舟然這表情肯定以為自己又在罵他。
梁思硯覺得自己比竇娥冤,一會七月就要飄雪了。
沈舟然覷他一眼,“嗯”了聲,反應冷淡。
梁思硯很無措:“我錯了,對不起,那話不管是誰說的我都不該重複,搖尾巴的是我,是我可以了嗎?你說句話行不行?”
他追著沈舟然解釋了一路,口乾舌燥,此時看他完全不像相信的模樣,電光火石間突然想通了什麼,張張嘴,問他:“你是不是不信我說的,相信
季淮?”
沈舟然這才正眼看他:“你想多了。”
他跟季淮在自己這裡都不做好。
梁思硯顯然是真想多了,一想到沈舟然寧願相信季淮那張嘴,也不相信自己,競莫名有種委屈,是被誤解的感受。
他張口欲言,卻發現自己該說的全都說了,卻不能讓沈舟然扭轉對自己的印象。垂於身側的手攥了攥拳,他深吸一口氣,頹然道:“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不相信我也是應該的,畢竟我之前會那樣對你。”
隻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感受真的很不好。
梁思硯突然想到,自己當初誤會,質問沈舟然想用生病這種不入流手段騙自己過去時,剛剛脫離生命危險的他,是不是更難受,更不高興?
季淮撐著把傘出來:“站在門口會很曬,小心中暑。”
他幫沈舟然遮去太陽,絲毫沒提剛才的事,仿若那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光這一點的態度上看,他就比梁思硯的段位要高。不動聲色揭過的同時,間接性坐實了“話是梁思硯說的跟我沒關係”這一現狀。
梁思硯被擠到了一邊,插不進去。
一下子成了個多餘的人。
司機很快開車過來,他回去換了輛新車,之前開來的那輛送廠修理了。
季淮幫沈舟然打開車門,手搭在上麵,撐傘笑著回望他:“小心撞到頭,快進去吧。”動作熟稔,像之前無數次那樣。
沈舟然坐進了車裡,在座位上看他,覺得這人陌生又熟悉。
“公司的事我會跟你的律師對接處理好,你可以不用操心,”季淮關上車門,“回家吧。”
司機發動車子,感慨說:“季少看上去真體貼。”
沈舟然點頭:“你說得對。”
季淮對他一直都這樣體貼。大哥對他還會有要求,會嚴厲,做錯了事會凶他。
但季淮隻有體貼。
時至今日,他才從這種無底線的包容寵溺中,品出些捧殺的意味來。
汽車慢慢遠去,季淮站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下一秒,一個拳頭衝著他鼻梁揮了過來!
季淮悶哼一聲,倒退幾步,傘丟在了地上,滾了幾圈沾滿灰塵。
梁思硯甩甩胳膊,剛才那一拳自己可沒留力,他冷聲嗤笑:“演完了深情戲碼,你現在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下,你到底想對沈舟然做什麼?”
無利不起早,這句話解釋季淮最恰當不過。
他不信他沒有目的。
隻是沈舟然暫時沒有識破季淮這個偽君子的偽裝。
季淮緩緩轉頭,麵上笑容已無:“我以為,我們起碼會維持表麵的平靜。”
“我之前也這樣以為,並且為之前的這種想法感到後悔。”梁思硯根本不願提沈舟然剛才過於冷淡的反應和對季淮的無條件信任,隻要一想他就怒火中燒。
“季淮,你最好離沈舟然遠點。”他警告道。
季淮擦了下嘴角破皮流的血,眼神冰冷:“你是以什麼身份在說這種話?”他語調微揚,似是好奇,又充滿惡意:“你在然然心中的形象,恐怕還不如我吧。”
“我是他不久之後的未婚夫,你又算什麼呢?”
話一出口,季淮才發現自己有多不滿他剛才餐桌上跟沈舟然的親近。
梁思硯像隻踩了尾巴的貓,全身的毛炸起,捏捏指關節,又是一拳揮了過去。
季淮當然不可能站在這挨揍,但他明顯不是梁思硯的對手,臉上身上挨了不少拳頭。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這一幕:“這兩人怎麼打起來了?”
沈舟然回過頭,就看到梁思硯拽著季淮的衣領,死死壓在牆上,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下了狠勁的。
“哦,他們在壁咚。”他隨口說。
司機:????
他弱弱反駁:“是、是這樣嗎?”
這個詞他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用在情侶之間吧???
沈舟然回憶著網友們發給自己的胡說八道文學,煞有其事點點頭:“對,他們相愛相殺。”
汽車在筆直的馬路上拐了個S型。
沈舟然微微翹了下唇角。
原來胡說八道是這種感覺。
果然很爽。
梁思硯跟季淮動手後,雖然很快被酒店人員拉開,但兩人都不同程度掛了彩。最慘的是季淮,梁思硯是個體育生,他當然打不過,差點破相。
這事並沒有傳開,餐廳人員的嘴都很嚴。
但梁思硯總覺得最近身邊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抓住一個人來問:“你最近怎麼回事?老是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乾什麼?”
被抓住的小弟很無辜,想蒙混過關卻不成,最後在梁思硯的威逼下哭喪著說出事情:“梁哥你也彆怪我,主要是你跟季淮那……”他差點習慣性說出“季淮那個狗東西”,趕緊刹車。梁哥喊那是愛稱,自己喊就是找死。
他嘴上拐了個彎:“不是,是季哥,季哥。主要你倆的事太驚人了,我們完全想不到啊!”
梁思硯的第一反應:“呸!什麼季哥,他也配叫哥?”
第二反應:“我跟他什麼事?你嘰嘰歪歪說什麼呢?”
這怎麼還得自己親口說啊,你們小兩口的事他一個外人說出來不好吧。
小弟心裡嘀咕,難道梁哥就喜歡聽彆人講他的愛情故事?
“就是哥你跟季、季淮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誰也沒想到你們倆才是真愛,大家都挺驚訝的……”
他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因為梁思硯的臉色已經是雷暴級彆。
“你說,我跟季淮,怎、麼、了?”他咬牙切齒好像要吃人,一字一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