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已經開始變涼了,秦霜魚一出來,涼風一吹,腦子驟然清醒。
他不想打車,想自己慢慢走一走,正好可以想想該怎麼處理這亂七八糟的局麵。
舉辦人選的這家民謠酒吧在一處古城景點,依山傍水,白天能看到不遠處的青山,半山腰有尊大佛,平時香客不少。
現在晚上看不見,但沿著河水走一走,心情也會平靜很多。
秦霜魚邊想事情邊走,漸漸偏離了主路,等回過頭來,發現周圍環境完全陌生,看上去像個公園,一旁是小巷居民區,建得古色古香,月光照在青石板上,像一泓清水。
算了,還是找輛車吧。
秦霜魚想著,拿出手機喊車。這個點,又是這麼偏遠的位置,打車不好打,頁麵一直顯示在正在呼叫上。
遠處慢慢走來一個人影。
秦霜魚起先並沒在意,直到發現那道人影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該不會是個醉漢吧?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收起手機,打算直接離開。
可還沒等他轉頭,那個人影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秦霜魚嚇了一跳,猶豫半晌還是上前。發現那是名年輕男子,衣著整齊,沒有酒味,反倒有股很濃的消毒水味。
“喂,醒醒。”
他喊了半天,男人都沒睜眼。秦霜魚給他翻了個身,一張胸牌從口袋裡掉出來。
“……鬱言璟,外科副主任醫師?”他念出胸牌上的名字。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
沈舟然整理完今天的畫稿,無意中看到手邊日曆上的日期。
“9月18日。”他默默念道。
今天,應該是秦霜魚跟鬱言璟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隻是不知道,在劇情已經改動的前提下,命運的軌跡還會不會延續向前。
而這邊,秦霜魚正看著地上的人猶豫。
這人看上去暫時不會醒,要不要帶回家等他醒來?
他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他愣了下,甩甩頭,把這個奇怪的念頭甩掉,心中好笑,他應該是今晚煩心事太多,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醫院就在附近,這人又是醫院的醫生,怎麼想都應該送到醫院才對。
他打的車正好來了,秦霜魚跟司機說了下這男人的情況,司機很熱心下來幫忙運到車上,他修改目的地去了醫院。
急診部的護士果然認出了鬱言璟。
“這不是鬱醫生嗎?怎麼暈倒了?”
秦霜魚解釋了下,護士恍悟:“是不是累的?鬱醫生經常忙起來不顧自己身體,聽說這次有大手術,連軸轉了三天,不吃不喝,肯定是直接累暈過去了。”
他聽後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世上還有這種可怕的工作狂魔?竟然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簡直跟機器人一樣。
急診很忙,護士安頓好鬱言璟後就去乾彆的
了,
秦霜魚看著躺著的男人,
發現他的眼底確實有很濃的黑眼圈。
“還真是個工作狂……”他說著,用借來的紙筆簡單說了下今天的事情,讓他以後好好休息。
寫完後,他把紙撕下來,放到床頭作勢要走,卻被死死攥住了手腕。
五根手指牢牢鉗住他,拇指跟食指中間有顆不大不小的黑痣。
“痛!”
秦霜魚壓抑不住痛呼出聲,腕骨像要骨折一樣,要被扭斷了。
原本對醫生救死扶傷升起的尊重立馬煙消雲散,秦霜魚隻想掰開這人的手。但他卻力道出奇的大,怎麼都不鬆開。
秦霜魚想罵人,抬頭卻發現這人看上去比自己還痛苦,眉頭緊皺,冷汗津津,好像陷入了痛苦中。
下一秒,那雙眼睛驟然睜開,跟秦霜魚對視。
“醒了?”秦霜魚沒好氣,“醒了就把你的手鬆開。”
鬱言璟麵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也並不意外自己怎麼會突然被轉移地方,身邊還有個陌生人。他沒有鬆手,而是慢慢打量這個房間,確定自己的安全後,這才鬆開。
秦霜魚的手腕已經紅腫了。路上發善心救了個人,結果遭到這種待遇,任誰都不高興:“你就是這樣對救命恩人的?”
鬱言璟那雙眼珠慢慢轉過來,盯著他看。
秦霜魚對上他的視線,無端感到一股從骨子裡透出的寒冷。那種眼神,簡直就像自己在他眼中沒有生命,隻是個物件一樣。
這麼可怕的眼神,真的是一個醫生該有的嗎?
他後退幾步,一臉防備。
動作好像驚醒了鬱言璟,他緩慢地眨動幾下眼睛,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那雙眼裡好像有了溫度。
“你送我來的?”他開口,聲音嘶啞。
剛才印象使然,秦霜魚覺得他就像嘶嘶吐信的毒蛇,一種冰冷黏膩的冷血生物。
他沒回答。
鬱言璟也不用他回答,慢慢坐起身,拔了針,活動了下手掌,掀開被子下床。
“你乾什麼?”秦霜魚看他都要走出病房門了,喊住他。
鬱言璟沒理他。
“喂!”秦霜魚火氣都上來了。
“回家,”鬱言璟終於有了反應,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不然在這裡浪費時間?”
秦霜魚看他懟完自己就走,一會就沒人影了,氣得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冷靜。
根本冷靜不下來。
“什麼人啊!”
鬱言璟在等電梯。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有用力過後殘留的紅。掌心慢慢合攏、攥緊。
自己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一次又一次,經曆當時瀕死的絕望。
電梯到了,門打開,裡麵的玻璃映出鬱言璟平靜如死水的眸子。
裡麵沒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對活著的慶幸。
什麼都沒有。
===
這幾天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聽說東南沿海那邊會有台風登陸,
這雨又要繼續下。
但今天是個豔陽天。
沈爸爸一早就約了季父出門釣魚。
季父本是不想出去,公司內鬼的幕後主使還沒抓到,他根本無心釣魚。
但沈爸爸約了他好幾次,再推拒不能。
沈媽媽今天上班,家裡隻有沈舟然和沈駱洲。
沈舟然正在房間裡畫設計圖,王院長的公司成立後,第一批產品就要上市了,他早早找到沈舟然,跟他合作下一次的設計稿。
沈舟然因為身體不適,連拖了好幾天,現在不能再拖了。隻是生病太耗費精力了,他隻工作了一會便覺得頭暈,精神也疲累得不行,隻好畫一會休息一會。
至於沈駱洲,因為他想吃市中心那家的起酥糕,沈駱洲驅車去買了,看時間差不多該回來了。
樓下傳來一陣嬉鬨聲。
沈舟然起先並不在意,但過了會,聲音並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完全打亂了他的思緒。
他唇抿成一條直線,放下筆下樓。
是後兩排的小孩們在玩耍。隻是不知道今天怎麼會來沈家這邊。
看到沈舟然,他們的笑鬨聲停了一瞬,警惕又防備的看著他。
“不要在這裡喧嘩。”沈舟然跟著圍欄,淡淡道。
男孩們互相看了看,決定不要惹這個看上去比他們大很多的人:“我們換個地方。”
“等等。”沈舟然喊住他們,眼尖的看到領頭那個男孩手裡拎著個毛球,“那是什麼?”
誰知男生立馬生氣了,凶狠瞪他:“你管呢!我們走!”
沈舟然這次真的看清了,那男孩手裡倒拎著一隻小奶貓,正蜷縮著身子不斷發抖。
他們剛剛在乾什麼?是在玩弄這隻剛出生沒多久的貓嗎?
不在自己家門口,跑到這裡來,是怕被家長發現?
“站住!”
沈舟然沉下眉眼,斷喝一聲。
他極少動怒,可此刻臉色緊繃,下頜收緊。平時不笑時顯露出的矜貴淡漠感,在此時愈加明顯,甚至多了一份鋒銳,氣勢直直壓向這幫小男孩。
“你、你要乾什麼?”領頭的男孩仰起頭瞪他。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孫叔的注意,他趕緊出來:“怎麼了?”
沈舟然推開大門,盯著那個男孩,伸出手:“貓,給我。”
“憑什麼,這是我的東西!”男孩說著,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扯了下小貓尾巴,幼貓發出幾乎聽不到的淒慘叫聲。
孫叔也看到了,生氣了:“你們是哪家的孩子?怎麼虐待動物?”
“我買,你出個價。”沈舟然懶得跟這熊孩子多廢話。
“我才不缺錢,我不賣!”
“不賣,那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你家長,再跟你的學校老師同學們說說,你是怎麼殘忍虐待一隻動物的,”沈舟然在他驟然驚變的表情下,冷冰冰說,
“這個二選一,
需要我幫你做?”
男孩臉色幾經變換。
他還能撐住,
但其他孩子一聽要找家長,頓時害怕起來:“要不……我們賣了吧。”
男孩氣急,沒想到同伴也反水。他一把將手裡的貓扔到沈舟然身上:“老子不要你的臭錢!老子有的是錢!我們走!”
孫叔臉色一變,都沒來得及反應,貓已經被沈舟然穩穩接住。
他捧著這個還沒他手掌大的毛團子,生疏地揉了揉權當安撫,望著幾人遠去的背影眯了下眼,眸底冷光流動。
“孫叔,調監控。把剛才的視頻截出來,發到全小區物業群裡,問他們誰家的孩子。沒人認領就一直發。”
生理性死亡和社會性死亡,總得有一個。
“好好好,我馬上去調,”孫叔趕緊把那隻貓從他懷裡接過來,“哎喲我的老天,你怎麼就接過去了?你忘了自己貓毛過敏?快點進屋,我去找藥!”
沈舟然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
孫叔急了:“你還揉鼻子!本來沒事毛也全吸進去了!快點進去!”
沈舟然的氣勢在孫叔一聲聲中全然無蹤,被趕著進屋,孫叔去找藥。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開始感到呼吸困難,喉嚨水腫,接觸貓毛的皮膚上泛起紅斑。
好在孫叔熟悉每種藥放的位置,趕緊拿過來,一看沈舟然嘴唇泛紫,連水都來不及倒溫的了,匆忙倒了杯水推過去:“快吃快吃。”
沈舟然把藥吃下去,抱著靠枕坐在沙發上等藥效發揮作用。
等沈駱洲把他要的起酥糕買回來,看司機跟陳媽正在逗弄一隻巴掌大的小奶貓,按下車窗皺眉:“誰的貓?”
“是小少爺的。”陳媽跟他講了剛才的事,沈駱洲連車都來不及停穩,打開車門,長腿一邁,三步並兩步上台階去找沈舟然。
沈舟然看到他眼睛一亮,又看到他空著的雙手:“我的起酥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