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工作日,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商場裡很冷清。
所以出現在這裡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十分引人矚目。
沈舟然是因為身體原因上一段休一段，最近剛出院,沈媽媽給他請了長假。
而沈駱洲則是仗著自己成績好,肆無忌憚開始請假不上課,問就是家裡有事。班主任氣不過去找家長，結果還真有事。
本想等這次的全市模擬成績出來敲打敲打不上心的家長和學生，結果成績一出來班主任徹底沒話了。
因為沈駱洲不但坐穩了全市第一的位置，還是全科近滿分的第一。第二落後他二十分。
知道他最近甚至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心理書籍並非百分百投入學業，班主任真的想感歎人跟人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
沈駱洲也是特意選的工作日帶沈舟然出來的。
不然周末人一多,商場擁擠空氣渾濁不說，沈舟然還是高過敏體質,不小心接觸到過敏原就糟糕了。
沈駱洲帶著他迷失在各大服裝店裡,最後求助了給自己發消息的沈媽媽,問她應該去哪家買衣服。
沈媽媽給他發了幾家店的店名，說小乖一般是穿他們家的衣服。
沈駱洲在商場裡打著導航,終於找到了那幾家店，先從第一個逛起。
沈舟然已經猜到他哥可能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小小的嘴巴抿出一點點笑意。
沈駱洲看到了。
“不許笑，”他無奈道，“我平時頂多陪老媽逛街去女裝店，就是小時候也很少來童裝店。”
畢竟家裡有□□，他又沒有旺盛的購物欲，一年到頭來不了幾次商場很正常。
沈舟然捂了下嘴巴，手放下：“沒有笑。”
第一家童裝店的經理恰好在,看到兩個學生進來還有些疑惑，仔細一看發現竟然是沈家的兄弟倆，放下手裡的東西迎過去。
“原來是兩位小少爺。咦，我記得前天把我們的最新款送到沈家了，是沒收到嗎？”
沈駱洲打了個招呼：“收到了，隻是帶他來逛逛。”
”這樣啊。“
經理是位三十多的女性，燙著大波浪，家裡有個跟沈舟然差不多的孩子，看他的眼神格外慈愛：“那然然看看喜歡什麼風格的衣服，或者阿姨幫你來搭配，怎麼樣？”
沈舟然看看沈駱洲，在經理的注視下點點頭：“好。”
經理笑著說他好乖，帶他來看今年的新款。
沈駱洲看到了一條深棕色背帶褲，拿出來在沈舟然身上比了下。
他覺得沈舟然特彆適合背帶褲裝扮，穿上乖乖巧巧一小隻。
沈舟然看著他，問：“哥哥喜歡嗎？”
“我覺得蠻好看的，你試試。”沈駱洲讓經理找合適的碼數，遞給他。
沈舟然聽話地接過去，翻了下標簽。
沈駱洲以為他在看碼數，說：“是合適的。”
經理又給他找了件暖橙色燈芯絨長袖和綠色波點領帶，最後選了頂跟背帶褲同色的小小貝雷帽，一起放在了試衣間，讓沈舟然去換衣服。
沈駱洲遲疑了下，問：“小乖，你自己進去還是我跟你一起進去？”
會這樣問，是因為背帶褲穿起來比其他衣服麻煩，他不確定沈舟然能不能行。
沈舟然臉一下子紅了，在經理阿姨帶笑的目光中說“自己”，然後關上了門，把沈駱洲拒之門外。
沈駱洲摸了下鼻子。
經理笑道：“小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嘛，可不要說他們不行。”
“看起來確實。”
沈駱洲卻在想，果然該出來接觸點不一樣的事物，小乖剛才的表情看起來比在家裡生動多了。
他坐在一邊的休息區，隨手拿起一本兒童模特雜誌開始看。看到好看的讓經理去拿，一件件擺在身邊。
沈舟然肯定一次性試不了這麼多，但沒關係，碼數合適就好。
全都打包帶回家，等他什麼時候想穿了再拿出來。
結果雜誌都快翻到底了，沈駱洲左等右等人都不出來。
不會是出事了吧？
他覺得不太對，去敲試衣間的門。
裡麵傳來悶悶的聲響：“等、等等，很快就好了。”
沈駱洲覺得應該是穿不上了：“小乖開開門，讓我進去。”
試衣間裡沉默片刻，沈舟然看著亂成一團的上衣和領帶，抿起嘴巴：“不要，我可以。”
他氣得臉頰鼓了鼓。
一件衣服而已，他四歲就會自己穿衣服了，怎麼可能穿不上！
幾分鐘後，試衣間的門被打開。
沈駱洲看著走出來的小人，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聲試圖掩飾自己的笑，但上揚的嘴角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沈舟然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任由他笑，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隻有一絲可疑的紅暈浮在蒼白皮膚上，是折騰半天累的，倒顯得臉上有了血色。
他扯了扯身上的肩帶，覺得背帶褲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惡的衣服。
還有打領帶這件事。
經理趕緊過來幫他整理衣服，讓他看鏡子：“然然看，是不是很可愛？”
沈駱洲走過來站在沈舟然後麵，兩人一起看鏡子。
沈舟然因為天生身體孱弱發育慢，比同年齡矮一個頭，兩人站一起勉強到沈駱洲的腰，穿上背帶褲更像五頭身了，抿著嘴板著張小臉，怎麼看怎麼可愛。
暖橙色襯得他皮膚越加白皙，人顯得更有活力一些。
“笑一笑，”沈駱洲從後麵伸出兩跟食指抵在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滿意看著鏡子，“這樣看著才可愛嘛，沒事要多笑笑。”
沈舟然看著鏡子裡的哥哥，歪歪頭，突然就笑了。
不是被強行提起嘴角露出的僵硬笑容，而是發自內心，連眼睛都彎了下，如藏著滿天星星。
他笑
完垂下眼想，如果哥哥真的是他的哥哥該多好。
沒有人像他一樣對自己這麼好。
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沈舟然下意識抬頭正對上手機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沈駱洲飛快摁下了拍照鍵，定格下他驚愕的模樣，把兩人的合照點上收藏，然後發到相親相愛一家人裡。
【沈駱洲：我眼光還不錯吧】
【沈爸爸：[點讚][點讚][點讚]】
【沈媽媽：小乖穿這身真可愛[捂嘴笑]，你跟他在外麵多玩會，不著急回家】
沈舟然沒有手機，隻有個小天才電話手表，沈駱洲把沈爸沈媽的聊天記錄拿給他看，下巴擱在沈舟然毛絨絨的腦袋上，手搭在他肩上。
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圈了起來，形成一個保護的懷抱。
“爸媽都說不錯，那就拿著這一身。”
沈舟然點頭，抬起手輕握哥哥的手臂。
他很喜歡這種被包圍起來，狹小又封閉的空間。
隻是沈駱洲鬆開地很快，收起手機對經理說：“這一身，還有剛才我選的那些，都包起來吧，一會送到家裡。”
經理說了聲好。
沈舟然起先不知道“那些”是多少，直到看見休息區長椅上的一厚摞衣服。
他拽了下沈駱洲的衣袖：“哥哥，太多了。”
“沒事，早晚穿得到。”
“可是……”沈舟然還在猶豫。
沈駱洲讓經理從卡裡扣費用，低頭看他：“嗯？怎麼了？是不是那些裡麵有你不喜歡的？”
“不是，哥哥選的我都喜歡，”沈舟然努力仰頭，那雙黑亮的眸子看著他，“就是，太貴了。我以後還不起。”
“還——？”沈駱洲卡了下。
他突然明白剛才沈舟然為什麼要看標簽了。
他其實不是在看碼數，而是在看上麵的價格標簽。
經理聞言有些疑惑，卻收好了自己的目光，說了聲去打包走遠，給兄弟倆獨處的空間。
沈駱洲蹲下來看他：“小乖，你是要把自己和我們徹底分開算嗎？”
沈舟然不敢看他此時眼中的傷心，低頭揪衣角，想起這是新衣服不能亂揉又趕忙鬆開。
“哥哥，我不知道……”他低低說，“我不知道怎麼辦……”
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人後，他既舍不得離開這個家，又沒辦法心安理得接受所有的好。
如果他們給的太多，自己還不起就會虧欠，欠的越來越多，一點一點壓在他的心上。
即便是現在想想自己之前給大家帶去的麻煩，他都要哭了。
沈駱洲眼看那雙眸裡蓄起淚水，滿到快要流下來，趕忙說：“沒關係，小乖既然想長大後回報爸媽，當然沒問題。也不用怕承擔不起，隻要小乖現在努力學習，慢慢變得優秀，等長大後就可以自己賺很多很多錢了，一點都不怕還不起。是不是這樣？”
他想著自己看的那些心理書裡麵
的話，試著安慰沈舟然。
沈舟然沒聽出他偷換概念，停下悲傷的情緒，愣愣看著他像在思考。
“所以小乖要是想以後還得起，就要現在努力變優秀。比如我給你買衣服，可以培養你的衣品氣質，這方麵提升了以後可以當服裝設計師或者模特，這兩個行業都是高薪職業。”
沈駱洲甚至拿出手機給他查服裝設計師和模特能賺多少錢，搜的都是金字塔頂端人物。
“發展前景不錯。我這叫前提投入，要算利息的，小乖以後真賺了就可以連本帶利還給我了。”
沈駱洲小小年紀已經初現以後商場上顛倒黑白的本事，上下唇一碰把剛上小學的沈舟然蒙得暈頭轉向，已經不會思考隻能順著他的話往下想了。
想了半天，好像還真是這樣？
沈舟然一臉沉思。
而沈駱洲已經趁他思考牽著人出了服裝店，去下一個目的地。
衣袖又被扯了扯，他低頭。
沈舟然很認真地說：“那哥哥算好利息，我以後一定還給你。”
他有多認真，沈駱洲就有多想笑，揉揉他腦袋，又順勢把翹起的頭發壓平。
真是，又可憐又可愛。
沈駱洲從沒想過，自己在哄孩子方麵還挺有天賦。
明明對著其他小孩心裡的不耐煩都快要溢出來了，最討厭小孩子哭。
可剛剛小乖要哭的時候，他心裡的第一反應卻是想哄他開心。
怎樣都好，不能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