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然推開人群,跌跌撞撞往前跑。隻是本就不舒服,此時跑起來呼吸急促,心臟臌脹得難受,他不得不停下來張望那人的身影。
好在每次跟丟後,他都能發現那人的背影。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沈舟然開始覺得不對勁,他慢慢停下腳步,滿眼警惕,下唇咬得發白,不好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全身不自覺開始抖。
他不應該自己追來的,他應該找大人,應該站在原地等哥哥和王叔回來……
他不想再被抓走了。
沈舟然蒼白著臉開始往後退。
此時高二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街道上沒什麼人了。
看他反應這麼快,藏在暗處的陸韜不悅:“怎麼警惕心這麼強?不行,不能讓他跑了,你去後麵堵他。”
他示意自己身後的保鏢。
保鏢遲疑:“少爺,我們這樣對一個孩子……”
“你是不想在b市待下去了?”陸韜被當場下了麵子,眼神陰狠。
保鏢當然想,照他的話去做。
陸韜看他走遠,表情不耐。
要不是覺得沈駱洲太能打了,他才不想帶保鏢過來,萬一被他爸知道了就麻煩了。
身後的跟班極有眼力見過來給他點了根煙:“陸哥放心,聽說沈駱洲很疼他那個弟弟,我們拿捏住那小子,想讓沈駱洲乾什麼不行?到時候讓他好好給陸哥道歉,跪下道歉。”
陸濤想到那一幕滿意地笑了,等羊自投羅網。
這邊,沈舟然剛要退回去,撞上了一堵人牆。抬頭看去,逆著光隻看到那人的下巴,被很輕易地提著領子拎起來。
“?!你乾什麼?”他努力掙紮。
“我家少爺要見你,”保鏢冷硬道,說完手腕一疼被狠狠咬了口,掰著沈舟然的下巴移開,“彆掙紮,你還能少遭點罪。”
沈舟然下巴疼得厲害,骨頭都像要被捏碎了,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拚命忍著不掉下來,牙齒開始發抖。
他沒有在被拐|賣後得創傷後應激障礙,但那件事依舊是他的噩夢。
此時夢魘的觸手重新緊緊纏了上來,絞住了他的全身,讓他幾欲不能呼吸。
保鏢以為他被嚇到了,隻是覺得這孩子也太不驚嚇,臉上血色都沒了。
沈舟然被帶到了陸韜麵前。
陸韜打量他一眼:“這就是沈駱洲的弟弟?”
保鏢說:“是。”
陸韜麵露厭惡:“難怪一看到他那張臉就想吐,跟他哥一樣惡心。”
他一說完,看到低垂著頭的沈舟然豁然抬頭,一雙含著淚晶亮晶亮的眸子帶著小獸般的凶狠,像是要撲上來咬他一口。
陸韜踹了他一腳:“怎麼,我說錯了?你哥難道是什麼好東西不成?”
“不許你說哥哥!”沈舟然趁保鏢一時不察,掙脫開還給陸韜一腳。
不偏不倚,踹到了兩腿之間。
“糙!”陸韜疼得麵色扭曲,看人要跑大吼,“你們都是死人嗎?給我抓住他!”
沈舟然快要跑出小巷就被堵住了,那群流裡流氣的跟班們的身影像一堵無法橫越的牆,步步逼著他往後退。
而他的身後,是氣急敗壞想報複的陸韜。
沈舟然抬手捂了下心臟,開始大口喘氣,像是呼吸不過來下一秒就要斷氣似的,臉色漲紅,靠著牆緩緩滑下,失了力氣。
“這……”
“怎麼回事?”
“不會是有什麼心臟病吧?”
陸韜看他那樣心一突,突然想到沈駱洲的弟弟聽說先天體弱:“喂,你怎麼回事?站起來。”
沈舟然手顫抖著從自己的帆布包裡拿出噴霧,聲音像憋在嗓子裡,斷斷續續:“我……有,很嚴重的哮喘……”
陸韜大喊:“那你特麼吸啊!藥都在你手裡了!”
沈舟然緩了口氣:“離我……遠點。”
他盯著陸韜他們,手裡拿著噴霧就是不用,意思很明顯。
他們不遠離,自己就不用要。
陸韜罵了句神經病,指揮保鏢:“去把他的藥搶過來給他用!”
沈舟然跪在地上,額上滲出細細冷汗,一句話斷成好幾句,聲音都在發顫,握著噴霧的手指骨發出用力的咯吱聲:“我不想吸,就是憋死、我都不用。”
他抬頭看著陸韜:“你也不想、攤上人命吧?”
“你特麼的!”
陸韜沒想到居然被他反過來製住了,進退不得,雙方僵持著。
沈舟然身子晃了晃,眼皮漸漸往下垂。
“糙,往後退!”
慌張的陸韜沒發現,他在說完句話後跪在地上的沈舟然悄悄鬆了口氣,肩膀沒那麼緊繃了。
而此時,接到沈駱洲的王叔發現,沈舟然不見了。
“他說去買書,不可能沒回來。”
沈駱洲眼皮跳了下,書包往車後座一扔去王叔指的書店:“老板,有沒有看到一個小男孩,大概這麼高?”
王叔趕忙說沈舟然今天穿的什麼。
店老板有印象,如果是學生他可能不記得,大家都穿著校服,但是那個小男孩他記得:“十分鐘前來買過書,出門後好像被撞了下,我聽他喊還留神往外看了眼。”
“看清之後往哪走了嗎?”
老板搖頭。
沈駱洲心急如焚,聽此轉身出去問彆人。
王叔也挨個拉著路人問。
隻是現在學生都已經換了一批,問誰都說不知道。
正焦急在想要不要報警,一個女生攔住了王叔:“那個……請問,你們是在找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孩嗎?長得很漂亮很白,背著單肩包,穿著黑色牛仔背帶褲?”
沈舟然發育遲緩,看上去確實跟七八歲差不多。
還不等王叔喊沈駱洲,他就跑過來一把拉住女生肩膀,急於答複:“是他沒錯!你看他往哪走了?”
女生被他嚇了一跳,趕忙說:“沈學長你彆著急,我看當時他被人撞了下書掉了一地,正要付完賬過去幫他撿,他突然跑走了,就是那個方向。”
女生指了指此時基本沒人的街道。
她正是讓沈舟然排自己前麵的那位女生,剛才跟朋友們買完書在一旁的甜品店吃甜品,就看到沈駱洲著急忙慌見人就問,覺得應該出事了想來幫忙。
沒想到竟然是跟自己遇到的那個小男孩有關。
沈駱洲丟下句“謝了”轉身跑向女生指的方向,衣擺帶起一身風。
王叔差點追不上他。
沈駱洲對這一片極為熟悉,很快發現沈舟然丟在地上被人踩碎的糖果。
小乖肯定是遇到事情了。
這個念頭閃過,沈駱洲發現自己都快要不能思考,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急切尋找沈舟然的身影。
“小乖——小乖——小——”
聲音戛然而止。
沈駱洲看到了兩撥對峙的人。
陸韜看到他此時跟看到救星一樣:“媽的沈駱洲
你趕緊去管管你弟弟(),他想死彆拉我蹲監獄!
不用他喊(),沈駱洲已經衝過去緊緊抱住跪坐在地上麵白如紙的沈舟然,手顫抖地扶上他肩膀,一聲一聲喊著:“小乖?小乖你怎麼樣了?沒事吧?”
沈舟然看到他,原本一直忍著的淚洶湧而出,張張嘴很小聲的喊了句哥哥,感受到肩膀上那隻手的顫抖,他握住,輕輕搖頭哽咽著說:“哥哥,我沒事。”
卻怎麼看都不是沒事的樣子。
下巴上的掐痕青紫,觸目驚心,嘴唇被他咬得出了血,乾涸凝成了暗紅色,一張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惶恐,紅著眼圈,小小身軀蜷縮在地上滿是汙臟,充斥著一股脆弱感。
沈駱洲咬緊牙關,眼底漸漸醞釀出風暴。
他好像聽到了自己理智繃斷的聲音。
陸韜不知死活走過來:“真特麼晦氣死了,遇到個不要命的煞筆。不過結果沒差,沈駱洲你還是來了,既然這樣,我們——”算一下我們的賬。
一拳頭帶著狠厲的風呼嘯著揮到他臉上。
沈駱洲這次是真沒留手,陸韜都來不及慘叫整個人跟風箏似的倒飛出去,如果不是後背撞到了牆,可能人已經摔到五米遠了。
沈駱洲捏著拳,手指骨發出近乎欲裂的清脆響聲,眼底翻滾著濃鬱的猩紅,一字一頓啞聲陳述:“你找死。”
他還沒上前幾步,反應過來的保鏢都來不及查看自家少爺的傷勢就上前阻攔。
“你乾什麼!”他喝道。
沈駱洲目光狠戾,微眯起眼森冷地盯著保鏢,和蠢蠢欲動圍過來的跟班們。
保鏢被他看得心裡一驚,提起心來。
沈駱洲沒有回頭,對後麵說:“小乖,轉身,閉眼。把耳朵捂起來。”
沈舟然顫聲喊他:“哥哥……”
“聽話。”
沈駱洲甩了甩打疼的手,微微偏頭,問保鏢:“滾不滾?”
保鏢不說話,警惕看著他。
一個學生而已,自己還是應付得過來。
沈駱洲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養的一條好狗。”
下一秒,繃直的腿凶狠地鞭向保鏢!
保鏢一和他交手就知道自己想淺了。
這小子學泰拳的!
武術有文練、武練和橫練之分,而泰拳作為一項古老的格鬥術,不局限任何拳法招式,具有極大的殺傷力。
更何況,沈駱洲出手的力道,那是衝著廢了他來的!
沈駱洲眼中隻有保鏢,至於其他人,一群垃圾廢物,他眼神都不會多給一個。
陸韜縮在角落裡,捂著鼻子全身都在叫痛,極其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多帶點保鏢出門。他看著保鏢動手,隻希望一定要頂住。
沈駱洲特麼的跟瘋了一樣,真讓他過來哪裡有自己好果子吃!
隨著一聲肉||體碰撞的沉悶響聲,沈駱洲動作遲緩一秒,似乎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保鏢本以為他
() 會停下,誰知他隻是扯了下嘴角,手順勢攀了上去,長腿一收,大腿用力絞緊了保鏢的脖子。
巴西柔術的三角絞。
保鏢沒撐過五秒失去了意識。
沈駱洲從地上站起來,左手拖著右手胳膊,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傳來,他把脫臼的手臂重新複位。
他一步步走向癱在地上已經嚇軟了腿不敢站起來的陸韜。
鞋子踩在地上,濺起細小的灰塵。
一步一步,慢慢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
每落下一步,陸韜的身子就跟著顫一下。
眼前出現一雙運動鞋,鞋子已經臟了。
他聲線發抖:“沈、沈駱洲,你想乾什麼!”
頭皮一痛。
他被硬生生拽著從地上拖了起來,被迫跟沈駱洲視線持平。
沈駱洲那張如玉的臉濺了血,不知是他的還是保鏢的。
他垂眸,欣賞著陸韜顫抖的表情,勾了下唇:“陸韜,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躂那麼久,是因為沒踩到我的底線,懂嗎?”
陸韜懂了,他現在真的懂了,拚命點頭。
他看著沈駱洲那雙狹長的眸子,隻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沈駱洲看著他,手上加緊了力道,扯得他頭皮一陣發痛。
“你其實不太懂,”他慢慢道,“很榮幸,你成了第三個這麼做的人。你猜,其他兩個什麼結果?”
王叔到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冷靜自持的大少爺正拽著一個人的頭發,一下一下麵無表情往牆上砸。血濺在了他的臉上,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流下來,染紅了白色的校服。
而沈舟然,則自己坐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他很聽話,沈駱洲不讓他看,他就不看。
隻是肩膀一直在抖,好像哭了很久。
“大少爺!”
王叔趕緊去拉沈駱洲。
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沈駱洲被他拽住,冷聲道:“鬆開。”
王叔看他通紅的雙眼一陣心悸,卻不敢鬆手:“大少爺,不行,彆再打了,真的會出事的!”
“我讓你鬆開。”沈駱洲聲音平靜,卻壓抑著瘋狂,凶狠執拗。
“不行,真的不行……”王叔目光慌亂地搜索,落在了角落的沈舟然身上,趕緊喊道,“你嚇到小少爺了!他一直在哭,大少爺,你哄哄他,你快去哄哄他……”
小乖?
沈駱洲鬆開掐著陸韜脖子的那隻手,慌亂看向角落裡儘力縮小存在感的沈舟然。
“小乖?”他啞聲喚道,“你還好嗎?”
被鬆開的陸韜早就暈了過去,身子軟軟趴在地上。
王叔趕緊去探他的鼻息,發現人沒事時是真的長舒了口氣。
沈舟然聽不見沈駱洲的呼喚,他隻是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抱住膝蓋在哭,無聲流淚。
直到被一雙手抱住。
“哥?”
他抽噎著他仰頭(),去看沈駱洲?()_[((),看清他臉上的血後瞬間慌亂,“你、你怎麼樣啊?受傷了嗎……”
沈駱洲看著他。
沈舟然不明所以回視,手揪著他的衣角不放,生怕他又去做會傷害自己的事。
半晌,沈駱洲的手掌輕輕覆在他眼睛上,輕輕道:“抱歉,是我的錯。”
“讓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他不該失控的。
太莽撞了。
沈舟然吸吸鼻子,抱住他的肩膀:“哥哥,我們回家吧……回家好不好?求你了。”
“好。”沈駱洲應聲,想抱起他卻扯痛了傷口。
他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傷,大大小小一處比一處疼。
他扯了下嘴角,隻能牽著沈舟然的手站起身,回身對王叔說:“王叔,你找人處理下這裡的……”
話還沒說完,他身體晃了兩下,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是在熟悉的病房。
隻是沈駱洲之前都是作為病人家屬來陪床,頭一次自己當病人躺在了上麵。
趴在他旁邊的沈舟然第一個發現了他的蘇醒。
“哥哥,你醒了?”
沈駱洲“嗯”了聲,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沈爸爸按住。
“彆動。”他說。
沈駱洲抬眼跟沈爸爸對視,父子倆極有默契地互相看了眼,又同時移開視線。
沈駱洲想,沒想到會暈過去。
應該找個酒店收拾好自己,叮囑完王叔再回家。
他爸肯定知道了。
進來的沈媽媽沒察覺出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見兒子醒了趕忙上前查看,連聲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一旁的沈舟然也看著他,一雙水汪汪紅彤彤的眼睛裡溢滿了擔心。
“沒事,”沈駱洲回想了下,“但我好像骨折了。”
沈爸爸開口:“肋骨斷了兩根。”
“哦。”
沈媽媽讓他躺著彆動,自己去喊醫生。沈駱洲說:“小乖也去,問問哥哥需要什麼藥。”
沈舟然不想離開他,但聽他這樣說,還是跟著沈媽媽走了。
病房裡隻剩下父子倆。
沈駱洲問:“怎麼處理的?”
“私下解決,沒報警,人躺在另一家醫院,”沈爸爸英俊的臉失了笑容,人有種商場帶出來的肅殺,“他們家不敢鬨,放心。”
跟小輩計較失了身份,但陸韜不是還有他爸嗎?陸家真是死到臨頭了往木倉口上撞。
沈駱洲點頭。
沈爸爸聲音很冷:“你就沒什麼其他要對我說的?”
“……沒有。反正你也看到了。”
“我這次看到了,也就是說還有我沒看到的?”沈爸爸幾步走到病床前,審視著這個長大了的兒子,發現他已經變得逐漸陌生。
“沈駱洲,你真的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你性子什麼時候養得這麼偏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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