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井憲司很快趕到,頭發亂糟糟的,滿臉憔悴,看不出年輕人的活力與光澤。接過合同再三查看過,抱著合同,突然失控地坐到地上,痛哭失聲:“嗚……我要回學校!我終於能上學了!嗚……”
一年前,他稀裡糊塗被誘騙簽下天價債務,從此就被XX會盯上,不時上門騷擾。不僅他們家,還有親戚家,都被XX會直接或間接吸血。他也被逼迫停學,打工還債。
搬家沒有,報警也沒用。警察無法把XX會連根拔起,警察走後,XX會的打手就卷土重來,變本加厲地對待他們,最後他們隻能忍氣吞聲。
還好的是,他們畢竟是受警察保護的市民,XX會還有所顧忌,不敢太過分地傷害他們。
店主們紛紛長歎一口氣。相熟的,就上前拍拍壽司店店主的胳膊,拍拍信井憲司的肩膀,“現在都過去了。”
能拿到債務合同,他們確信,兜帽俠和淺野空的確是打倒了XX會。
一時間,感到異常不真實。
剛剛兜帽俠說的是,“被我和淺野解決”。之前每天勤勤懇懇賣海鮮,軟和有禮的小少年,居然和兜帽俠一樣,是深藏不漏的強者?
證據擺在麵前,他們相信了,那些流言都是編造的。
如果淺野空真的是流言中那種人,還有跟兜帽俠差不多的實力,他根本不可能向他們這麼認真、講證據地解釋。
當初兜帽俠獨獨給了他們聯係方式,他們還暗中猜測過,兜帽俠會不會是他們街的忠實顧客。這麼說來,兜帽俠之所以能在戰爭中給予24小時的守護,完全是由於淺野空的關係……
不少之前傳過謠言、甚至添油加醋的店主,心生羞愧。
“真的非常對不起!”一個店主向前一步,向淺野空深深鞠了個90°的躬,“之前沒有相信你們,還武斷地終止合作。如果你還有意向,請與我恢複合作吧!”
“對不起!我之前不該這麼說你們!”
“十分抱歉!”
“請再與我恢複合作吧!”
……
被傳謠、被質疑後一直積鬱在淺野空心頭的那股氣,突然消散了。
這一刻他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鬱憤,有一部分是出於“明明我救過他們,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的憤懣。被一群人指責時,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後悔過當初為什麼要救他們。
但是,店主們並不知道救過他們的是“淺野空”。而且,店主裡還有清子奶奶這樣的始終堅定不移地相信他的人。
救人,是出於自己的意願。能夠收到感情回饋是驚喜,收不到也沒什麼。要是抱有過高期待,終究會失望。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1]
淺野空感覺心頭輕鬆不少。
“謝謝大家,我不會再做海鮮生意了。”
店主們愈發愧疚。是淺野空被誤解後,難過得再也不想做了嗎?
“我已經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擂缽街還有很多孤兒,我想為他們找到能走出擂缽街的出路。
我們跟每一個對未來心懷憧憬的人一樣,每天努力工作、掙錢,隻是希望有一天能走出擂缽街,成為橫濱真正的市民。”
淺野空隱掉過程中對擂缽街組織團夥的暴力鎮壓計劃。
“如果大家真的感到抱歉,以後遇到類似事件,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時候,請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我的店裡還缺一個幫手。”終於從激動情緒中緩過來的壽司店店主開口道:“如果不嫌棄,可以來我的壽司店工作。我會把我的壽司手藝教給他。”
“我朋友的店也要招人!”
“我家樓下的便利店也缺人,我幫你們推薦和擔保!”
“我兒子的公司缺實習生!”……
“大家……”淺野空眨眨眼,完全沒料到這個發展。
剛才還在頭痛的給少年們找出路,現在突然有了一個好的開頭?
壽司店店主和侄子回到店裡,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從窗口飛進來,準確地落到他們麵前。店主撿起信封打開,裡麵是一遝厚厚的萬元大鈔,附有一張字條:
“警察已經在處理XX會的案件,會查抄他們的資產。之後可以拿著合同去訴訟爭取賠償。信封中是一點心意,請加油讀書吧!”
拿著字條,壽司店店主一時說不出話來。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按下記憶深刻的兜帽俠電話號碼,因為手指的顫抖幾次按不準。
終於撥出電話,滿懷激動地準備道謝,聽到的卻是冰冷的電子音——這個號碼是空號。
壽司店店主失落地掛掉電話。明明前不久還有人能打通的。
看著從後廚走出來的妻子詢問的目光,店主搖頭,惆悵地長歎一口氣。
今天上午,他們這些人的不信任和質疑,到底是深深留下了深深地傷害。為什麼當初他們沒有求證,就急於下判斷和指責?
店主悔恨地用力抓了抓自己稀疏的頭發
從此,他們與兜帽俠再無關係,也羞於提起這裡曾是“兜帽俠集市”了。
壽司店店主下定決心,‘如果淺野真的送人過來工作,一定要好好對待他!’
……
擂缽街。
淺野空拿著最後一份債務合同,所有人為——仲田真司,一個17歲的少年。
慣例地上前敲門,在對方警惕的目光中解釋緣由,告知XX會的覆滅,將合同還給對方,同時遞上一個厚厚的信封。
聽到驟然爆發的哭泣聲,淺野空默默轉身離開。
在掃蕩XX會總部時,他在首領和各個高層辦公室的保險箱中,搜出了不少現金、金條、寶石等財物,統統打包走。
有了這些資金,他之前的目標——攢錢和若原良一等少年搬出擂缽街、送他們去上學都能實現,甚至還超額了許多。
不過,他現在的新目標比舊目標要龐大和吞錢得多。也不知道這筆橫財能維持多久。
等仲田真司晃過神來,淺野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他關上門,激動地拿著合同跑進屋裡的小床邊:“媽媽,媽媽!”
看到床上在媽媽身邊熟睡的弟弟,他壓低聲音,難掩興奮:“媽媽,XX會滅亡,我自由了!”
不用把掙的大部分的錢還債,就可以給媽媽買更好的藥,讓弟弟上學。冬天來了,他還要換一床更暖的被子!
仲田真司臉上泛著希望的光。
“那就好。”床上的女人有一頭長長的黑發,聲音溫柔,隻是臉色異常蒼白,不時捂著胸口。
“媽媽,胸口又痛了嗎?”仲田真司擔憂地跪倒在床前,雙手握住女人的手,手中冒出白光。
他的異能力,勿藥有喜,對疾病有微弱的治愈效果。
女人泛青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真司,答應我,在外麵不要顯露你的這種能力。會被壞人抓走的。”
特彆是,他們還身處擂缽街。
仲田真司認真點頭,“我不會的,媽媽。”
……
幾天後,AA社總部。
大廳裡人來人往。一個黃發男子狀似不經意地與同伴說悄悄話:“你聽說了嗎?今天‘雙子’就要上門了!”
他的同伴灰衣男接到信號,小聲回道:“你說的是哪個‘雙子’?”
“還有哪個,織夢者和兜帽俠啊!”黃毛斜視一眼,“彆說你不知道,這幾天擂缽街都傳遍了。
他們好像是兄弟。一個精神係異能力者,能讓人瞬間陷入幻境或昏睡。異能力發動標誌,似乎是藏在袖子裡花裡胡哨的編織動作,所以被叫做織夢者。一個疑似瞬間移動異能力者,速度極快、神出鬼沒。”
“他們這幾天,每天都找上兩個大組織,包括與我們敵對的BB組。說要在擂缽街立下一道新規則——禁一切惡行波及未成年人。”
灰衣男嗤笑一聲,“我剛回來,還真不知道這麼好笑的事。他們現在被哪個組織收編了?”
彆的組織他不知道,但是BB組與他們組織敵對已久。他深知BB組實力雄厚,有人有槍,也不缺少異能力者,還能容許兩個天真愚蠢的小鬼頭在頭上撒野?
“BB組沒了。”
灰衣男瞳孔地震,“他們兩個人就滅了BB組?”
黃毛搖頭,“要真說起來,他們隻是把BB組總部的人都弄暈了。實際上……”黃毛左右看看,小聲道:“BB組是我們組織滅的。你彆說出去啊。”
時刻關注著敵人的AA社看到雙子離開,再一看BB社總部全體昏迷,忙不迭抄家夥上,痛打落水狗,搶在所有組織前麵,吞下BB組大部分的地盤和勢力。
不過,在這種遭遇“外敵”的時候,AA社作為擂缽街本土組織的一員,不好明晃晃地承認自己對同陣營的BB組落井下石。
AA社是大組織,還是要有點講究的,哪怕該知道的組織都知道了,也不能丟掉那層遮羞布。
“BB社都被打敗了,那我們怎麼辦?”灰衣男驚慌起來。從BB組的遭遇,現在他們組織外麵,肯定也埋伏著很多組織等著撿便宜。
他根本沒想過AA社答應雙子要求的可能。
‘這樣軟骨頭,我們以後怎麼在擂缽街立足?首領不會答應,乾部們也不會答應。’
敵人都快要上門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他最知道組織團夥之間互相爭鬥時的狠辣無情。
灰衣男挺起胸膛,放狠話:“我們有1000多號人,8位強大的異能力者,用子彈堆也能把雙子堆死!”
剛走進門的淺野空感知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看向帶自己進門的AA社高層,平靜道:“你們要用子彈把我們堆死?”
“宇智波止水”跟著看過去,眼睛微眯,手扶上腰側短刀的刀柄。
你要戰,便戰。
情勢一觸即發。
“沒有!沒有!”AA社高層留著冷汗連忙擺手,轉頭氣息狠厲道:“是誰亂說話?出來!”
灰衣男看到高層的態度,自知闖禍,低下頭縮起肩膀將自己隱藏在人群中。
AA社高層連喊三聲,見沒人主動站出來承認,當場震怒要下令徹查。
“算了,既然不要埋伏,我們還是快點去見貴首領吧。”淺野空製止道。
AA社高層當即收起怒火,轉瞬露出笑臉,“走這邊。”
他剛剛的作態,一大半是做給雙子看的,以免雙子以為他們真的安排了埋伏。現在雙子不在意,他更不會浪費時間追究。
談判很順利。
AA社首領和一眾高層毫無異議地全盤接受,有關淺野空提出“禁一切惡行波及未成年人”的所有要求。包括不得引誘或逼迫他們加入組織,不得主動施行任何人身傷害或控製,不得誘使他們簽下不平等合同或欠下巨額債務等等。
整個談判過程,AA社不少高層都保持著一張笑臉,最差也隻是麵無表情,沒有人露出壞臉色。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個無比和善的和平主義組織。
某位高層送雙子出去。門關上後,AA社首領當即收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惡狠狠地一拳砸在會議桌上。
“回複CC組,他們的聯合懸賞我們同意了。我們出……”AA社首領露出肉痛的表情,哪怕剛剛吞並了BB組大部分勢力,要往外拿錢的時候都仿佛在割他的肉,“我們先出1000萬日元。”
“記得聯係一下港口Mafia的重力使,問他多少錢才願意接這個懸賞。”
他才不會讓AA社傻傻地對上雙子,給彆的組織撿他漏的機會。
要是有這種傻子,他第一個大笑著命令手下撲上去,“趁他病,要他命”。可惜,隨著雙子戰績的增加,這種傻子越來越少了。
雙子再強,也隻是兩個人。暫時先答應雙子的條件,轉過頭一起聯合發出懸賞,讓其它強大的異能力者來對付他們!
“一次不成,還有下一次。”AA社首領譏笑道:“雙子,還是太年輕了。”
……
走出AA社總部大門,“宇智波止水”說:“淺野,剛剛注意到沒有。”
“我知道,他們的惡意快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了。不過,我也隻是緩兵之計。”
淺野空沒能力一下子把所有組織鏟除,哪怕有這個能力,他也不會貿然這麼做。這樣很可能會造成更大的社會動蕩。
是的,雖然諷刺,卻是事實——短時間內大範圍消滅掉這些擂缽街的組織,會產生禍亂。
這些組織在擂缽街經營了幾年或十幾年,勢力根深蒂固,人手幾百到上千不等,掌握著擂缽街及周邊大大小小的經營場所和雇員的生計。
組織被毀滅後,中低層的大部分成員——這些除了暴力彆無謀生手段的壯年男子,分散到整個橫濱市,會造成什麼後果?
哪怕他把所有人都送去警局,也無濟於事。這些中低層很快就會因為罪行較輕被放出來。
幸好,之前毀滅的幾個組織的人手和地盤,被其它組織及時消化掉,沒有造成混亂。
所以,如果那些組織們願意苟合,哪怕暗地裡打著壞算盤,他也不在意。
他有大範圍的感知術,還有拷問情報無往不利的幻術,情報優勢在他這邊。
“現在,□□為上。起碼先讓大家安穩地度過這個冬天。”淺野空伸出手,感受著風中加重的寒意。12月到了,橫濱的寒冬,就要來了。
因為他沒有趕儘殺絕,現在那些組織還是各乾各的,各自心懷鬼胎,沒有真正扭成一股繩來對付他。
誰說,他又不是在麻痹對方,鈍刀子割肉呢。
“之後,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呢。”
淺野空突然停下腳步,驚喜地睜大眼睛:“咦,是那隻貓貓!”
那隻黑白花紋、有大圓眼和兩抹八字劉海的日本短毛貓。總是給他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貓貓,跟我回家吧。”淺野空踮腳,動作輕柔地上前,蹲下身想摸它,“我現在能養得起你了。”
貓貓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扭身靈敏地避開淺野空的手,蹦開幾步就要走。回頭看見淺野空失落地垂下頭,猶豫一下,又邁著貓步走回來,吝嗇地蹭了他的手背兩下,然後離開。
“貓貓是不是記得我!”淺野空重新支棱起來,情不自禁彎起眼睛,對“宇智波止水”說,“下次我一定記得帶上小魚乾!”
“啊,快到約好的時間了!”淺野空拿出手機看一眼,驚呼道。
……
Lupin酒吧。
太宰治趴在吧台上,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彈著酒杯。
一道人影腳步輕盈地走到他旁邊坐下,“一杯牛奶。”
“噗”太宰治噴笑,“哈哈哈,你居然在酒吧點牛奶,就跟在酒吧點番茄汁一樣嘛。”
酒保擦杯子的動作停頓一下,“客人,我們沒有牛奶。”
“有橙汁嗎?”
“……有。”
“一杯橙汁,謝謝。”淺野空滿意地結束點單,轉頭看向太宰治:“牛奶是這麼多飲料裡麵營養價值最高的,性價比超高。然後是橙汁,可以補充維生素。”
十分認真地向太宰治介紹他的“最劃算飲料Top2”。
看向太宰治麵前的威士忌,露出嫌棄臉,“酒又沒營養又貴,”瞟了一眼酒保,小小聲,“我才不會買。”
氣氛十分輕鬆舒適。仿佛他們就是兩個相逢約飲的普通少年,而不是擂缽街眾矢之的“織夢者”和港口Mafia“雙黑”之一。
太宰治笑完,直起身,突然很好奇:麵對給他帶來了這一連串麻煩的自己,淺野空為什麼這麼平淡?
他改變了原來想說的話,渾身氣息變得疏離:“淺野空。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吧,也知道是我害你被XX會盯上。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至於森先生的交代,那是什麼?沒有他的好奇重要。
淺野空從袖子裡拿出便當盒和一個保溫杯,便當盒裡是一隻還冒著熱氣的清蒸螃蟹,保溫杯裡是紅棗薑茶。
打開蓋子,推向太宰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太宰治一懵,瞪圓了眼睛:這是什麼反應?
他都已經做好麵對淺野空各種反應的準備:比如表麵友好實則疏遠、失望、遷怒、斷絕聯係、試探情報……但唯獨沒有這個。
太宰治疑惑。
太宰治不解。
但是……螃蟹都放在眼前了,先吃再說!
太宰治把螃蟹推回去,捧著臉,眸光閃閃:“我不想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