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止川近期很喜怒無常。
往往上一秒還在溫柔地跟謝景同說話, 下一秒就會突然不明原因地暴怒。
手下人因他這樣都很是戰戰兢兢, 整日提心吊膽,與他說話都恨不得距離他幾米遠,就擔心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惹得顧止川發怒。
偏偏他們一邊害怕,一邊還得憂愁是什麼原因使得原本終日冷靜、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城主變成現在這樣。
反倒是謝景同,竟一直表現得冷冷淡淡的, 絲毫沒有擔心害怕的神色。顧止川溫柔他是這個表情, 顧止川發怒他也是這個表情。
同時也顯然對此一點關心探究的意思都沒有, 仿佛顧止川如何跟他一點關係沒有。
手下對此既是嘖嘖稱奇, 又是恨得牙癢癢。
都覺得謝景同簡直是把“婊/子無情”這四個字發揮了個十足十。
他們都是顧止川親近的屬下, 自然對顧止川這幾年裡對謝景同有多好再了解不過。
有時候他們都會覺得城主這哪裡是在養男/寵?這分明是在養心上人啊!
這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勁, 就是那些夫妻間也沒這麼寵的啊。
有時他們看著城主和謝景同的相處方式, 都會有一種謝景同才是那個提供物資的大爺的錯覺。
手下人顯然是把顧止川當神一般看待的,自然看不得他們這樣。
可他們看不得有什麼用?顧止川自己喜歡,且心甘情願、甘之如飴著呢,他們能怎樣?
手下人往常也不是沒想過給顧止川重新找個其他情/人, 覺得他興許嘗過了其他的, 就不會再那麼執念於謝景同了。
可顧止川見到那些他們精心挑選的聽話懂事、知情識趣的美人兒都會發好大的火, 那臉色難看得讓他們再不敢做第二次。
顧止川看著謝景同的眼神永遠都是那樣——既溫柔得令人心疼, 又瘋狂得令人心驚。
他看著他,既想把他當掌心的寶嗬護, 不讓他受一點風吹雨淋, 又忍不住把他當畢生仇敵, 隻恨不得折了他的手、他的腳,把他永遠鎖在身邊,再哭著抱著他求他不要離開自己。
手下人終於也開始漸漸不得不承認……顧止川是真的喜歡謝景同。
是真的認認真真、情深意切地……在喜歡他。
喜歡到除了他,誰都不要的地步。
顧止川近期看謝景同看得緊,連每日工作時都將他時時帶在身邊,不許他離開。
謝景同十分不喜歡他這種獨占欲,可卻毫無辦法。
這日顧止川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工作,謝景同照舊被要求待在辦公室裡陪他。
本來一切都還好好的,顧止川坐在辦公桌前,謝景同在邊上的沙發裡坐著看著窗外發呆,顧止川一邊處理公務一邊還時不時地會詢問幾句謝景同要不要吃點東西。
可突然也不知道怎麼了,也不知道謝景同是怎麼突然又刺激到他了,顧止川又突然發怒了。
謝景同跪在顧止川身前的時候,還在想著顧止川近期這喜怒無常的、簡直像是進入了更年期。
不……更年期的人才不會每日這麼“精神”。
謝景同感受到後腦男人用力頗大的按壓力道,很是厭惡地皺了皺眉,努力忍住幾欲嘔吐的**,隻順從地張大了口。
謝景同垂著眼,放在身邊的手掌緊緊握著,眼眸卻是睜大的。
若是此刻有人能看到他的眼眸,一定會被嚇一跳。
那眼裡的分明是一片猙獰血色。
血色灼灼,幾欲燃燒。
真是……惡心。
謝景同攥緊了手,在心裡冷冷地想。
謝家掌權人從前清冷禁欲、目下無塵,對床|笫間的花樣一概不感興趣,在這裡的這四年卻是……把該學會的、不該學會的,都學了個遍。
想來也實在是諷刺。
謝景同的身體實在是不太好,等二十分鐘後顧止川放開他的時候,謝景同跪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嘴咳嗽了好一會,頗有種氣急喘不上來的感覺。
顧止川坐在他麵前,一低頭,正好看到了他咳嗽時顫抖得厲害的睫毛。
顧止川從前就覺得謝景同的睫毛生得好看,纖黑濃密,一眼看去有如黑色的鳳凰尾羽。
此時他睫毛劇烈顫抖的樣子,襯著因室內燈光明亮而在眼下留下的陰影,看上去竟仿佛像是……被折了翅一般,想展翅高飛,卻隻能一次次地跌落泥潭。
說不出的可憐無助與淒厲。
顧止川的心就又軟了。
顧止川伸出手輕輕地將謝景同嘴角的痕跡擦乾淨,他看著謝景同一直低垂著的眼簾,輕聲地念他的名字:“景同……”
顧止川開始輕聲地跟謝景同說話。
男人的聲音很少會這麼溫柔,他也很少會這麼嘮嘮叨叨地說這麼多話。
顧止川開始跟謝景同說彆墅裡的花園,他說花園裡的那些桃樹、青竹,都是他親自去挑的苗,都是最好的品種,以後一定能生得鬱鬱蔥蔥。
他說彆墅臥房裡的那些裝飾,他挑了好幾個晚上,特意讓人找的最舒適柔軟的布料,謝景同一定能喜歡。若是不喜歡也沒關係,再換就是了。
顧止川絮絮叨叨地、反反複複地說,說著說著竟也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他假裝自己看不到此刻謝景同滿心的憤怒,隻慢慢地抱住謝景同,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末了才終於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恨我?
你能不能不要永遠都隻一心想著……要離開我?
我那麼的……喜歡你啊。
其實近期顧止川脾氣這麼喜怒無常的理由,他和謝景同心裡都清楚得很。
無非就是再過幾天,蘇玥的最後一段治療就要結束了。
雖然顧止川常說謝景同留在他身邊是因為他給予了謝景同物資和庇護,但其實他心裡清楚,根本不是這樣。
謝景同願意這樣忍辱留在他身邊,為的不過是……蘇玥。
因為他喜歡的女孩子生了重病,而所需的藥又實在太過珍貴,謝景同一個普通人實在是沒有辦法湊齊藥費、弄到治療藥物,所以他才願意做他的男|寵。
否則,以謝景同的性子,哪怕他在這末世過得再如何艱難,他也是不會答應他的。
這位謝家掌權人的性子有多傲,他是再了解不過的。
而現在,蘇玥的治療終於要結束了。
蘇玥的治療一結束,謝景同還會願意留在他身邊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簡直是顯而易見。
謝景同忍受了這麼久,為了就是蘇玥。
而現在他喜歡的女孩子終於要痊愈了,他終於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這麼多年的屈辱折磨,終於到了可以收獲解放的時候……謝景同怎麼可能還會想留在他身邊?
一旦蘇玥出院,他怕是一秒都不會再想在他身邊多待吧。
或者謝景同也許現在已經不那麼蘇玥了?
顧止川想到了之前他無數次的從酒吧把謝景同帶回來的經曆。
可即使這樣,他會選擇的……也隻會是其他的某一個女孩子。
顧止川想起謝景同曾無數次與外人說的那句“我不喜歡男人”。
其實謝景同想說的哪裡是他不喜歡男人,他真正想說的……根本是“我不喜歡顧止川”吧。
也許不是蘇玥。
但也絕對……不會是他。
可顧止川偏偏怎麼也無法接受。
他開始一日比一日焦躁,顧止川開始害怕謝景同會突然離開他。
顧止川實在是恐慌。
他開始將謝景同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他恨不得日日都時時刻刻地看著他,他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去看他的眉眼五官,想從他的眼角眉梢中尋找出一絲謝景同也在眷戀著他、不會離開他的證據。
五年,整整五年的朝夕相處、細心照顧,在謝景同的心裡……就真的什麼也留不下嗎?
顧止川常會想,也許在謝景同心裡,自己給他的,至始至終都隻有折磨吧?
謝景同怎麼可能會眷戀他?
一個受害者……怎麼可能會對加害者有除了恨之外的任何感情?
毫無希望的絕望,足以把一個人逼瘋。
顧止川抱著謝景同。
謝景同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
可顧止川分明看到他放在身體兩邊的手,緊握成拳,握得有……那麼緊。
顧止川看著看著,突然伸出手,抓住謝景同一直放在地麵上的手,動作輕柔地攤開他的手。
他看到謝景同的手掌上,赫然是五個血印子。
四年了,你竟還是覺得這樣……難以忍受嗎?
與我歡/好,對你來說,就隻是折磨嗎?
顧止川突然覺得自己眼眶也有些酸,竟像是也想流淚了一般。
可他卻笑了笑,動作輕柔地伸手將謝景同從地麵上拉起身來。
他看著他看了許久,再開口時卻是語氣溫柔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歡留在這裡。這樣吧,你想去外麵散散心就去吧,就在基地裡也安全。我……我今天事情多,就不陪你了,但你要在晚飯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