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蘇玥和謝複不歡而散。
心情都十分糟糕的兩人氣衝衝地轉身各自回了家, 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在距離他們剛才所站立處幾步遠的地方,謝景同正靠著牆站在那裡。
男人靠著牆站在那裡站了許久。
他微斂著眼睛, 定定地瞧著不遠處被燈光照亮的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玥和謝複都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 他還那樣站在原地。
望鄉看青籬在那站了半天, 一開始還以為穀主大人隻是演戲的癮上來了, 因此也沒開口打擾, 隻無奈的想著等他玩得差不多了就會自己乖乖回去了。
然許久之後, 見青籬還沒有離去的意思,望鄉終於忍不住道“穀主, 我們這是……?”
望鄉雖在他的神海裡、又與他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但她仍摸不清青籬的心思。
青籬聽了她的話,似是笑了笑,道:“我們可以開始下一輪的步驟了。望鄉,就按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做。我們在這個世界耗的時間夠長了。”
望鄉自然乖巧應是, 頓了頓之後卻忍不住小心地詢問:“穀主是……想回去了?”
青籬笑了笑, 不置可否。
望鄉不知道青籬這是什麼意思,便也乖巧地閉上了嘴巴。
事實上,近兩個月世界她都很是乖巧。
前幾個世界的時候望鄉其實時不時地還會跟青籬聊聊天、插科打諢一下,畢竟這麼多世界、這麼長的時間線, 如果她總是隻一個字不說地當旁觀者, 實在是也太過無聊了些。
望鄉剛和青籬接觸的時候其實還挺害怕他的, 但時間久了這份害怕就淡了。
有時望鄉甚至會覺得青籬其實沒有外麵的那些修真者那樣說的那樣可怕。
這個男人語氣溫和地與她說話的時候, 甚至經常會讓望鄉品出一兩分殘存的溫柔味道來,就好像、就好像是師傅跟她描述過的……那個曾經定天宗持劍峰性子灑脫溫柔的大師兄的模樣。
不可否認,青籬實在是個很有個人性格魅力的人。
他語氣含笑地跟你討論某件事情的時候,總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那種感覺甚至有些類似所謂“一見如故”的親切感。
那人拿著劍、提著酒踏月而來,對你輕輕一笑,一舉酒杯,就能讓你瞬間放下心中所有的戒備感。
可是,這兩個世界裡青籬做的事情又實在是……
望鄉皺著眉,一時有些摸不清青籬到底是怎麼想的。
其實望鄉一直不太理解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尤其看青籬玩得還這麼不亦樂乎。
哪怕青穀主本人確實一直十分唯恐天下不亂,可為了玩……青籬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被人這樣對待……青籬難道真的毫不在意嗎?
尤其……那個這樣對待他的人還是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尊。
青穀主他……不會覺得怪異嗎?
望鄉想起師尊曾跟她說過的青籬從前的樣子。
師尊說從前青籬還在定天宗的時候,性子灑脫、生性瀟灑,定天宗大弟子交友滿天下不說,據說還紅顏知己遍地。
師尊曾笑著跟她說:“你不知道,當年的修真界,雖然天之驕子不少,但最惹得女修喜歡的還是青籬。修真界裡的那些個翹楚啊,天賦好的長得沒青籬長得好看,長得好看的修為沒青籬高,修為高的那些啊性子又沒有青籬溫柔討喜。那時候,十個年輕女修能有八個對他芳心暗許。”
望鄉:“但這樣風流的,不適合做道侶啊。”
師尊卻是搖了搖頭。
“他那種‘少年風流’,可和某些人不一樣。青籬從前有個小師妹,從小就喜歡黏著他,喜歡他喜歡得恨不得自薦枕席。青籬也一直對她很好,那段時間全修真界都在傳他們兩人的流言蜚語。美人自薦枕席,你見過哪個男人拒絕的?全修真界都說持劍峰怕是要有喜事了,哪怕不是道侶,收了做個侍君也是好的,青籬有什麼拒絕的必要?”
“可你猜青籬是怎麼做的?他知道小師妹對他的心思後,反而倒開始疏遠她,雖沒有明著拒絕,但也絕沒有趁機占便宜的意思。後來又過了幾年,小師妹長大了,有了彆的意中人,她與她那意中人道侶大典的那天,青籬當眾送了許多天材地寶過去,十裡紅妝,直言是定天宗給小師妹的嫁妝。態度正大光明、又磊落大方,堵住了所有還在背地裡傳留言的人的嘴,還不損小師妹女修的顏麵。”
“他確實是對所有人都好,包括女修,但他對人好、又溫柔隻是因為他生性如此,從沒有半點不尊重女修的意思。”
“所以才有那麼多人喜歡他啊。”
望鄉那時想到自家師尊那時的表情,女修眉眼帶笑,似乎在回憶久遠前的某段美好記憶,可語氣中卻帶著些喟歎。
仿佛是……在可惜著什麼似的。
這樣的一個人,哪怕是為了報複自己師尊,會……用這種手段嗎?
望鄉搖了搖頭。
暮千崖和青籬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青籬這樣步步為營地、犧牲巨大地去報複他?
而且暮千崖和青籬的關係……
望鄉咽了咽口水。
暮千崖的名聲她自然是知道的,畢竟暮千崖在修真界裡實在是太過有名,這個男人在全修真界修士的眼裡簡直與信仰無異。
修真界中人誰不知道定天宗的暮千崖?那真的是頂頂淡漠無情的人,修真界眾人對他推崇備至,恨不得把他當天神供奉,暮千崖的天賦實在太高,令修真界中所有人都望塵莫及。
可他又實在太冷漠,這個男人總給人一種他的心裡除了修煉一事以外再容不下其他的感覺,每年多少天賦異稟的天之驕子們想儘辦法來到定天宗,就為了見他一麵?
可暮千崖呢?
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們一眼。多少人千裡迢迢來定天宗隻為了讓暮千崖指導一兩句,可暮千崖從未同意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修真界中人都以為暮千崖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
這個男人可能天生就是為了修成大道才降生的,他的一生合該隻是為了天下大道。
朋友、道侶,合該是與他無關的。
但正當全修真界的人都這麼認為的時候,青籬出現了。
當年的青籬和暮千崖的關係有多好,他們這些後輩確實是不清楚的,但望鄉卻可以從自己師尊的語氣中推測出一兩分。
那後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讓這兩師徒的關係變得這樣勢如水火?
按理來說以青穀主的性子,不太像是會無緣無故地叛出師門的啊?
望鄉皺著眉,不知為什麼,隻要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總能感覺一兩分莫名其妙的……異樣感。
就好像這個問題處處都透露著詭異。
可到底能是因為什麼呢?
而且暮千崖對他這個徒弟……
望鄉皺著眉,心中的異樣感愈發明顯。
如果說第一個世界暮千崖那樣對青籬隻是個意外,那現在都第二個世界,還這樣……
這件事,怎麼看都不太正常。
暮千崖在這些世界裡都是沒有記憶的,但他對青籬那種近乎殘忍的獨占欲,卻還是讓望鄉印象深刻。
簡直讓望鄉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而且……
望鄉皺著眉看著青籬,不知為何總覺得青籬也哪裡怪怪的。
這種總覺得哪裡不對、哪裡奇怪的感覺其實從上一個世界的時候望鄉就感覺到了,可就是一種摸不清到底是哪裡奇怪。
可到底是哪裡不太對呢?
望鄉苦思冥想,卻一直不得其解。
青籬也不再與望鄉說話。
男人在心裡哼著歌,轉身朝彆墅走去。
今夜月光昏暗,星光也黯淡,青籬的大半張臉都隱沒在黑暗中,望鄉看不清他的表情,隻從他哼歌的表現覺得他現在大概心情不錯。
可隨即,男人又往前走了幾步,步入了燈光所照亮的地方。
他的臉一下子被照亮了。
望鄉也不知怎麼了,就突然抬眼定睛去看了一眼青籬現在的眼睛。
這一看卻是瞬間就讓她遍體生寒。
青籬的眼睛實在太冷了。
男人明明還在哼著歌,仿佛心情愉悅的樣子,可他的眼裡卻是一片冰冷,那裡甚至隻有一片翻湧著的黑暗。
燈光明亮,卻仿佛絲毫沒有照進他的眼裡。
望鄉在那一瞬間甚至覺得青籬眼裡的黑暗幾乎是帶著血色的。
天地蒼茫,隻有他一人,為自己披荊斬棘。
望鄉在那一刻終於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所覺得的青籬的怪異之處在那裡。
不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是他為什麼玩得這麼孜孜不倦。
而是他……為什麼能將這兩個人物的心情演繹得這麼像?!
青籬他……看起來演技實在太好了,好到讓人感覺他仿佛就是這個人似的。
在上一個世界他仿佛就是燕雪風,在這個世界他仿佛又就是謝景同。
他們被傷害、被折辱,無人幫助他們,無人可求救。
燕雪風和謝景同的那些絕望無助,青籬演得實在太好了。望鄉甚至真的能從青籬的眼神中,看到那一種淒厲感。
可……為什麼能這麼好?
據說青籬從前在定天宗,是天賦最好的首席大弟子,所有人都敬仰他,自然沒有人能傷害他;後來就更是了,黃泉穀的穀主,修為之高,誰能傷害他?
按理來說,除了最開始在小世界中的那段時間,他一生順遂,不該體會過那種絕望無助感。
而小世界中的那段時候,望鄉聽說過青籬那段時間的經曆,她直覺那種感受和青籬在這裡表現出來的情緒應該是截然不同的。
一個人真的能將這些不屬於自己、自己也不曾經曆感受過的情感,演戲得如此淋漓儘致嗎?
還是說……某些絕望無助,其實,青籬也曾真的經曆過呢?
*****
接下來幾天,蘇玥不知為何,總是感覺謝景同怪怪的。
倒不是說明麵上的怎麼行為怪異了,就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謝景同還是像過去那樣對她很好,她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他親自經手,不管是什麼好東西,謝景同都會第一時間給蘇玥送去一份。
可是就是不一樣了……
謝景同似乎在……躲著她。
到今天為止,蘇玥已經有三天沒有和謝景同好好講話了。
尋常情侶之間表白之後該有的相處方式是怎麼樣的?
這個問題蘇玥雖然給不出什麼標準答案,但她知道,至少不應該是她現在與謝景同這樣的。
也不知道是突然發生什麼了,明明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的,小同明顯對她很是親近,對能和她在一起顯然很是高興。
但最近卻是……
而且最近基地裡的人看到她表情也總是很奇怪。
蘇玥想到之前在基地裡碰到的幾個以前熟識的人,往常見到她都很熱情的人,最近卻都是一見到她就躲。
他們看著她的眼裡也說不清是厭惡還是畏懼,次次都恨不得能距離她十米遠,簡直、簡直好像她是喪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