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同實在是醉得厲害了。
蘇玥扶他回去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男人走路都不太利索。
謝景同這人向來不喜歡彆人親近他,因此在場的其他人也不敢伸手去代替蘇玥扶他。
蘇玥一個女孩子, 身量也不高, 又細胳膊細腿的, 要扶起謝景同這樣一個手長腳長的男人實在是有些難為她了。
蘇玥明顯扶得十分吃力, 一張清秀的小臉漲得通紅,鼻尖上還蒙了一層細汗。
她原本對謝景同今天喝得這麼醉還有些心裡不大開心, 尤其她已經有幾天沒和謝景同好好說話, 好不容易今天終於逮到了人,謝景同還醉成了這樣,她自然不太高興。
可是當她扶著謝景同往回走, 聽到醉得迷迷糊糊的謝景同靠在她的肩上, 哼哼唧唧地喚她“姐姐”的時候, 心裡還是一下子軟了下來。
蘇玥側頭看了謝景同一眼, 男人已經醉得眼睛都睜不開,這條路燈光昏暗,恍惚的燈光隻照亮了的他的小半張臉。
謝景同眉眼俊秀, 這樣安靜地閉著眼的樣子, 恍惚間竟仿佛仍是當年那個溫柔嬌怯的少年。
謝景同在喚她“姐姐”,語氣溫柔甜膩,甚至帶著點稚氣的依賴感,一如當年。
蘇玥看他這樣,心簡直是軟成了一灘, 再提不起半點怒意。
蘇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輕笑了聲, 加快了腳步。
他們很快到了謝景同的彆墅,蘇玥動作輕柔地將謝景同在客廳上放下,這才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顧止川時。
蘇玥看向顧止川時表情卻是瞬間就冷了下來:“小同有我照顧就行了,不勞煩顧城主費心。顧城主還是請回去休息吧。”
蘇玥說這話時語氣冷漠,有些字的咬字甚至讓人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她看向他的目光冷得像刀子,痛恨之下還帶著某種明顯的不齒。
顧止川原本伸過去想扶住謝景同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其他人知道謝景同和蘇玥的關係,在蘇玥扶著謝景同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早早地識趣地走了,就隻有顧止川,還一直跟著。
竟還一直跟到了這裡。
顧止川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才慢慢地收了回去。
男人低著頭,沉默半晌才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他,景同不能喝酒的……”
顧止川抬眼看向正坐在沙發裡的兩人。
蘇玥擔心謝景同醉酒後口渴,正拿著杯水喂給謝景同喝。謝景同雖然醉得厲害,但還是很乖巧地就著蘇玥的手一口一口地喝著水。
兩人看著氣氛溫馨,郎才女貌,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顧止川就隻這麼看著,就覺得心裡難受得厲害,原本要開口說的幾句叮囑就突然再也出不了口。
是啊,蘇玥說的對,這裡有她,又能有他什麼事呢……
蘇玥自然會把謝景同照顧得很,謝景同也喜歡讓她照顧,要他這個“外人”操什麼心呢。
顧止川呆呆地現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從前的事。
從前謝景同也不怎麼能喝酒,顧止川那時偶爾會惡劣地逼他喝酒,謝景同從來不反抗,隻會一遍喝一遍小聲地咳嗽,模樣看著淒慘至極。
顧止川逼著人喝了酒,回頭謝景同醉了,他看他難受的樣子卻就又心疼了。
那時謝景同醉酒都是顧止川照顧的,謝景同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醉酒後有多麻煩。
顧止川經常會照顧他一夜,看他熱了就幫他用毛巾擦一下臉和身子,看他渴了就給他倒水。
謝景同少爺性子,經常還會因為嫌棄水燙了或者冷了就不肯入口。
顧止川從來不嫌棄他麻煩,每次都極其溫柔地照顧他。
那種小心翼翼的耐心與溫柔,要是被彆人看到了,一定會受到驚嚇。
顧止川啊,北方基地的掌權人,怎會這樣有耐心地去照顧人?
顧止川那時經常會照顧著照顧著,看著謝景同眉頭微皺的樣子就忍不住俯/身去抱住他。
顧止川會溫柔地抱著醉酒的謝景同,摸摸他的頭發,聽他難受地哼哼幾句,或者聽他語氣裡滿是痛恨地罵自己。
醉了酒的人總是格外誠實。
哪怕謝景同每次都醉得神智恍惚了,還是會遵從內心地罵他,罵那些他清醒時不敢說的話。
他那麼討厭他。
自然不會知道他有多喜歡他。
蘇玥看見顧止川呆呆地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離開,心中的怒意突然就完全控製不住。
她幾乎是猛地把手裡的水杯往茶幾上一方,玻璃與玻璃相嗑,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蘇玥滿臉怒意地把顧止川拉到了門口。
女子看著顧止川,一手扶著門框,壓低了聲音:“顧城主,你到底要乾什麼?!”
顧止川沉默半晌才開口,這才勉強從回憶裡脫離。
他看了一眼屋裡的謝景同,輕聲開口,說的卻是:“你……和他在一起了?”
男人說這話時聲音沙啞得厲害。
蘇玥聽了楞了楞,隨即冷笑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隻要一想到當年謝景同在北方基地遭受的,蘇玥就恨不得把眼前這個男人碎屍萬段,一句話也不想和他多說。
蘇玥看著顧止川皺了皺眉,伸手就要把彆墅的大門關上。
一路上都一直很安靜,不管蘇玥怎麼對他白眼相加都一直很逆來順受的顧止川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門欄。
男人看著蘇玥,眼睛紅得厲害,他語氣拗得厲害,就好像蘇玥的這一句回答能左右他的生死一樣。
顧止川又再次重複了一遍:“他和你……在一起了?”
蘇玥被他這神態弄得一愣,隨即唇邊的笑意卻是更冷。
“是啊,我和他在一起了。”蘇玥看著因為自己這一句話臉色瞬間煞白的顧止川,不知為何竟瞬間覺得心中舒爽得很,也不知怎的就不過腦子般地加了一句,“不僅在一起,我和小同不久還會結婚。到時候顧城主要是有興致,可以來參加啊。”
說著抬眼看向顧止川。
顧止川站在那裡,聽到蘇玥這句話,瞬間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冷了。
他想到那些年謝景同在月下熟睡的側臉,又想到他睜眼時看向自己冷漠的眼神。
那一刻顧止川隻覺得自己眼前在發黑,一時間竟什麼也看不見。
顧止川隻能傻傻地重複道:“結……婚?”
他幾乎克製不住地伸手進口袋攥緊了裡麵一直放著的紅木珠串,就好像那樣就能克製一下心中的恐慌一樣,可他話說出時那抖得厲害得聲線明顯已經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其實在來南方基地之前,顧止川就想過這種情況。
他想過,五年不見,再次相見時,謝景同說不定已經與蘇玥在一起了,他們說不定已經結婚,甚至可能已經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羨煞旁人。
顧止川想起剛接到南方基地突然的邀請函時,陸施然跟他說的話。
她說:“城主不是我潑您冷水,這麼長時間謝景同都不願意見北方基地的人,現在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封邀請函,怎麼看怎麼不正常。謝景同對您恨之入骨,我擔心這可能是鴻門宴,城主您要三思啊。”
她說:“再說即使您去了又能有什麼用呢?五年過去了,謝景同和蘇玥的關係全末世都傳得風風雨雨,可見他們感情一直很好。您根本不可能有一點機會的,您是要過去親眼看他們有多恩愛嗎?”
她說:“城主,有些事情不親眼看到的時候起碼還能騙騙自己,您何必呢?”
是啊。
何必呢……
顧止川在那一刻眼睛幾乎紅得滴血,蘇玥看著甚至有種他下一刻就能哭出來的錯覺。
顧止川低著頭,又握了握衣袋裡的紅木珠串。
半晌後,他才再次開口。
男人的聲音嘶啞,語氣卻很是平靜。
顧止川:“那個時候在北方基地,他總是偷偷去看你。你不知道,我不允許他去看你。可他還是每次都要去,不管每次被我發現之後會被怎麼懲罰,他都一定要去……他還總是用儘各種辦法求我,讓我允許他去看你一眼。”
顧止川:“景同性子很倔,平時不管我怎麼對他他都不肯低頭,但我隻要一說要把我們的關係告訴你,他就會變得很聽話……我讓他做什麼他都同意。”
顧止川:“他每次哭,都是因為你。”
蘇玥一開始還滿臉不耐煩,但顧止川一開口說這些,她瞬間就炸了。
女子手緊抓著門欄,瞬間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沙發上的謝景同,確定他醉得迷迷糊糊沒聽到他們對話才鬆了口氣。
蘇玥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般道:“你什麼意思?!現在說這些?!為了跟我炫耀你當年做的事嗎?!”
蘇玥的胸膛劇烈得欺負,顯然是被氣得很了。
當年謝景同在北方基地的那四年,一直是她心中最不可觸碰的點。
隻要一想到當年在北方基地,孤立無援的謝景同為了他不知道被顧止川怎麼折磨了四年,就會讓她心中疼痛得厲害,讓她對顧止川恨到隻想殺了他。
現在顧止川竟然開口跟她說這些,蘇玥自然受不了,隻以為顧止川現在這麼跟她說是想惡意得侮辱謝景同。
顧止川話頭停了停,再開口時卻是搖了搖頭。
他輕聲道:“不是,我隻是想告訴你,他是真的……很喜歡你,你一定……要好好對他。”
“一定要好好對他。”
蘇玥楞了一下,沒有馬上回話。
顧止川卻是笑了笑,隻是這笑容僵硬牽強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