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隨他一起來的屬下一起住的南方基地最大的一棟彆墅裡,彆墅裝飾豪華、設備齊全,絕對是最上等的待遇。
陸施然也住在這間彆墅裡。
此時已經是半夜,照理來說現在去打擾陸施然一根女孩子實在不太好,可顧止川此時大腦實在是一片空白。
他幾乎是魂遊著走到了陸施然的房門口,伸手敲了敲。
好在陸施然一向習慣晚睡,因此很快開了門。
見是顧止川,陸施然一臉驚疑:“城主?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睡?是有什麼事嗎?”
顧止川神情恍惚,分明是他敲開的房門,他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終於反應過來似的開口。
顧止川道:“景同他……剛來北方基地的時候,似乎釀過一批竹葉燒,你還記得嗎?”
陸施然聽了他這話楞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家城主為什麼要大半夜地敲開自己房門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那時還沒到北方基地吧?”陸施然想了想道,“不過我確實聽說過。就那個會釀竹葉燒的老手藝人張叔城主您還記得吧?他以前是您父親的老下屬,我們小時候還見過他。我聽他說起過。”
“他那時還跟我說,謝景同看著性子冷,跟您感情倒是好,您小時候隨口說過的一句想喝,他倒一直記得。”陸施然說著說著卻是歎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顯然是想到了後來發生的事情,不忍心再說下去。
顧止川的眼眸猛地收縮。
男人呆呆地現在那裡,竟是整個人都僵住了,許久未發一言。
陸施然見他這樣,覺得奇怪,忍不住擔心道:“城主?您這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顧止川卻沒有馬上回答她。
男人又在原地呆立了許久,許久後才慢慢地轉過頭看他。
顧止川的表情恍惚得厲害,他雖抬眼看向陸施然,但陸施然卻有些懷疑他現在到底有沒看到自己。
顧止川:“那後來那批酒……怎麼樣了?”
陸施然楞了許久,有些不明白時隔那麼多年之後,顧止川為什麼會突然又執拗地問起那批酒。
她反應了好一會,才勉強想起來:“據張叔說,好像是當年被謝城主都給……砸了?張叔覺得可惜,在我麵前絮叨過幾嘴。畢竟花了那多心思去做的,又……馬上就可以喝了。”
陸施然說完之後,見顧止川一直不開口,更奇怪地看向他:“……城主?”
今天顧止川這突然是怎麼了?這麼久以前的事,突然又提起來?
顧止川呆呆地站著,看著眼前虛無的一點,眼神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之後他才重新有了反應。
男人極緩慢極緩慢地眨了眨眼,輕聲道:“沒什麼……天晚了,你休息吧。”
說著轉身離開。
男人的背影在那一刻似乎佝僂地厲害,簡直像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腳步緩慢地將樓上走去,陸施然在他身後擔心地喚了他好幾聲,他卻好像完全沒聽到,隻顧抬腳向前走。
顧止川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虛無,不知為何竟想起了許多事情。
那些他一直忽略的事情。
他想起那時在小基地裡剛遇上謝景同的時候,少年被一群人攔在小巷子裡打。
他幫謝景同趕走了那些人,少年抬起頭,眼眶紅紅地抬眼看向他。
謝景同伸手扯住他的衣擺,輕輕地喊了聲他的名字,眉眼雖傲氣,語氣裡卻有絲委屈,像是個孩子被外人欺負之後在尋求家人的保護。
他想起那時他跟謝景同提說要帶他回北方基地,謝景同看向他,偏了偏頭,眉眼間一片笑意地說“好”。
沒有一絲猶豫、不帶一點懷疑。
他想起許久前的那個清晨,他從房裡出來,看到林嫂正站在房門口。女人的眼睛紅得厲害,手裡還緊緊地攥著那隻玻璃杯。
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袖麵無表情地越過她下樓,下樓時卻親耳聽到林嫂在恍恍惚惚地念叨“謝少爺明明知道水裡有問題了,為什麼還要喝”。
他想起陸施然剛來北方基地的時候,他將謝景同帶去酒席。
酒席結束後,陸施然攔住他,語氣崩潰地問他“你是不是瘋了?!你和謝景同從小一起長大,你們兩家還是世交!你現在這樣對他?!”。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光,太久遠前的回憶顧止川其實一直都覺得不甚清晰,他偶爾會覺得那些記憶就像是誰輸入他腦中的文字,缺乏親身經曆的真實感。
可現在他卻不知為何,仿佛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時光,那個還年幼的謝景同手裡正捧著本書在讀,兩家的父母為了培養他們的感情硬是要求他們在一處玩耍。
謝景同似是有些不耐煩,連抬眼看一眼都懶得看,可當他在他身邊坐下,那個孩子卻分明勾唇笑了一下。
還有那個謝景同也許再不願回憶起來的夜晚。
顧止川這麼些年來每次回憶那個晚上,回憶起來的都是謝景同哭著念了一整晚蘇玥名字的畫麵,可現在,他卻突然想起了某個他一直忽略的場景。
那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當他將謝景同按在床鋪上、伸手去解他衣服的時候,謝景同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少年的目光渙散得厲害,開口說話時語氣裡滿是崩潰的意味。
他抬眼看他,表情像是某隻被拋棄傷害的小動物,他問他:“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據說南方基地的謝城主,性子孤傲。
他與北方基地的顧城主不同,謝城主幾乎不相信任何人,他永遠都在孤軍奮戰。
他為什麼……不再相信任何人?
顧止川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關上房門,卻突然脫力,順著房門慢慢地滑坐在地。
他心中開始有了一種荒謬的想法。
顧止川開始覺得……也許很久之前,謝景同並不是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
他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曾經他以為謝景同從來都是把他當陌生人,當是毫無交集的父母故友的孩子。
可現在想來,謝景同當初分明是……真的把他當成了朋友。
青梅竹馬、交情甚篤的那種……朋友。
所以他在剛末世重逢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他的幫助,隨他回家包紮傷口。
所以他在他提出讓他隨他去北方基地時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明明他是一個對任何都充滿懷疑和敵意、總是想護食的小狗一樣護著蘇玥、不讓任何人接近的性子。
所以……
顧止川突然想起,很久很久的以前。
那時他們都還小,謝景同的父母將謝景同推到他的麵前,笑著說:”我們家小同性子內向,不怎麼會表達感情。小川你是哥哥,可不要嫌棄他。”
顧止川想起許久之前,陸施然曾跟他說“你不要後悔”。
曾經他以為自己不會後悔。
曾經他以為自己將來即使會後悔,該也是因為謝景同日後對自己滿腔的恨意。
當年他曾以為,陸施然那所謂的後悔,是謝景同日後會刺過來的劍。
現在他才明白,陸施然當初說的後悔,是謝景同曾經親手砸碎的酒。
曾經顧止川以為他對謝景同的傷害僅僅是折了他的傲骨,毀了他的傲氣。
現在看來,他對他最深的傷害分明是……他是在利用謝景同對他的感情和信任做的這一切。
顧止川幾乎是在房裡睜著眼睛呆坐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日是他與謝景同約好的該出發了的日子。
顧止川站在基地門口,遠遠地看到謝景同朝他走來。
男子容貌俊美,眉眼卻冷得像冰。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裡不再含任何的感情。
從頭到尾,他都與他沒有任何的交流,簡直像是兩個陌生人。
一旁有來看熱鬨的居民見他們這覺得奇怪,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
顧止川異能高強,聽力自然好。
他清楚地聽到有人小聲地疑惑地念了一句“據說謝城主和顧止川自小相識,青梅竹馬,感情應該很好啊,如今怎麼關係這麼冷淡?”。
是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怎麼就……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