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那信紙翻來倒去地看了許久,卻仍舊不得其解。
蘇玥坐在那沉疑許久,卻突然聽身邊的女兒又是一聲驚呼。
她轉頭一看,卻見女兒正在用異能。
蘇玥和謝複的女兒是個傀儡異能者。
她能在玩偶中注入異能,然後讓玩偶擁有行動力、且為她所用,這是她從出生就擁有的天賦異能。
蘇玥這麼多年來見過女兒控製過不少玩偶、娃娃之類。
這隻布娃娃卻像是個異類。
一般玩偶被注入異能之後隻是傀儡,傀儡是沒有自己的靈魂的。
它們隻會聽命於傀儡師。
但這隻布娃娃不同。
蘇玥扭頭看去時,正見剛被注入異能的布娃娃動了動。
它在原地轉了個圈,小小的身子軟綿綿的,行動的時候看著極為憨態可掬。
它轉了一個圈,然後站在原地頓了頓,偏了偏頭像是在找著什麼。
隨即蘇玥看到,那個布娃娃慢慢地邁開腿,一步一步就朝自己走來。
布娃娃的腿實在短小,這麼段路它走了許久。
它搖搖晃晃地走到蘇玥身邊後仰頭看了她一眼,隨即竟是走到蘇玥衣擺邊,然後開始抱著蘇玥的衣服往上爬。
它爬得極為不容易,爬幾步就會滑下去一點,可它還是堅持著、一點一點地爬到了蘇玥肩膀上。
然後娃娃伸出它軟綿綿的小手,抱住蘇玥的臉頰。
它將自己小小的身子貼過去,在蘇玥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態度親昵又黏人得緊。
蘇玥愣愣地看過去,正見布娃娃一雙黑溜溜的演技正對著自己,水汪汪的,竟有些像小狗撒嬌時的眼睛。
蘇玥一下子楞在那裡。
她看著那布娃娃烏黑的、明亮的眼睛,一時竟覺得無比熟悉,似乎、似乎好像曾經有也個人,也是這樣,黏人、可愛、愛撒嬌。
那人也曾喜歡這樣,一步不離地黏著自己,自己離開一會兒,就像隻小狗一樣滿屋子地找自己,用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眼睛裡亮地……像是有光。
可這人是誰呢……
是誰呢……
為什麼我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夜蘇玥睡覺時做了個夢。
夢中她站在一片皚皚白雪中。
她看到了一個人。
似乎是個少年,十八|九歲的模樣。
少年的身形清瘦修長,如鬆如竹。
雪上日光太晃眼,她看不清他的容貌,隱約間隻看見少年有一對極其好看的眼睛,正遠遠地看著她笑。
他看著她,眼睛明亮又溫柔。
自己想走過去,想去看清少年的長相,卻不知為何一直走不過去。
風雪實在太大了。
蘇玥被吹得寸步難行。
少年看著她,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他朝她伸出手。
蘇玥伸手去牽,兩人的手正要相碰,少年的身影卻突然開始一點點消失在漫天風雪裡。
蘇玥使勁地伸出手,卻隻觸到了虛無的空氣。
蘇玥猛地從夢中驚醒。
身邊的謝複被她吵醒,起身打開燈,轉頭一看她卻是愣住了:“小玥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蘇玥愣愣地:“我……哭了?”
她說著伸手一摸臉頰,卻隻摸到滿手的淚水。
*****
趙柯兒一直不知道當初在研究所到底發生了什麼。
同行的異能者擔心她受刺激,一直不曾告訴她。
陸施然卻是知道的。
據說當年在研究所,謝景同從內室出來後異能暴|亂。
那日研究所裡下了好大的雪。
顧止川抱著謝景同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想帶他回到他喜歡的女人身邊。
謝景同卻沒能堅持到。
雷火係異能有個很可怕殘忍的地方,它會燒毀一切。
從前謝景同能控製它時,雷火係異能自然不會傷害他。
可當他的異能暴|亂後……
雷火係異能足以將他一切都燒毀。
那日謝景同在研究所門外的皚皚白雪裡絕了氣息。
不止如此,絕了氣息後的謝景同無法再控製自身異能。
他被雷火吞噬。
雷火燒毀了他的所有。
等一切過後,皚皚白雪上,隻剩下了一灘血水。
這個末世裡最厲害的異能者之一、南方基地的掌權者,死時竟是死無全屍。
陸施然不知道當時親眼看著謝景同在自己眼前變成一灘血水的顧止川是個什麼心情。
隻聽說當日在風雪裡,顧止川跪在雪地上哭了許久,哭聲崩潰至極。
這個男人似乎在那那一日將自己一生的淚水都流儘了。
他甚至哭著哭著開始笑起來,行若癲狂。
然後顧止川跪在那攤血水旁邊,將混著血的雪水一點一點地儘數吃了下去。
雪麵上什麼都沒剩下,又是一片潔白。
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陸施然常會覺得,大概冰係異能者異能失控時落在的雪真的是太冷了。
冷到將顧止川的靈魂都在那一日給凍在了皚皚白雪裡。
顧止川回到北方基地後先是找她交代了一下基地裡的相關事宜,然後囑咐她要好好地管理基地。
男人說這些話眼神冰冷僵硬,簡直不像個活人。
陸施然被他這樣子嚇到了,忙問他這是怎麼了。
顧止川卻是擺了擺手,囑咐完一切之後就腳步蹣跚著獨自回了彆墅。
再未出來。
後來北方基地常年積雪結冰,彆人都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陸施然卻知道。
因為那日她看著顧止川離去的背影時,分明也感受到了空氣裡濃鬱得過分的冰係異能氣息。
這個男人的異能……分明也是暴|亂了。
陸施然常會覺得,顧止川其實根本不是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死在了自家彆墅裡。
他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
那日研究所門口的皚皚白雪裡,埋葬著的該是兩個人的生命。
一個是謝景同,一個是顧止川。
那日顧止川跪在謝景同身邊流儘的,哪裡是眼淚,分明是……他自己的生命。
顧止川是冰係異能者,冰係異能者異能暴|亂之後異能者的身體會被冰凍之後再化為粉末,徹底消失在空中。
留下的,隻有北方基地也許永遠都融化不了的寒冰,還有……顧止川為謝景同住下的那一院子的桃樹青竹,以及那雙紅木珠串。
桃樹青竹被寒冰封住,永遠不會再凋零,也無人能再去觸碰它們。
它們將永遠保持這樣。
保持著這幅……顧止川曾一直期待著謝景同歸來時能看到的樣子。
它們將永遠等待著他們再也不會回來的主人。
那串紅木珠串陸施然卻是將它拿了出來。
它現在被保存在北方基地的展覽館裡。
珠串上冰係異能和雷火異能相互纏繞。
永不能分割。
謝景同留給蘇玥的那一封空白的信是什麼意思呢?
陸施然曾經也不明白,直到後來她知道了這串紅木珠串的含義,才明白了那封空白信件的意思。
顧止川給謝景同的紅木珠串上沒有一個文字、半點圖案。
謝景同給蘇玥的信件也是。
因為它們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
心中百轉千回,卻無法吐露於口。
無法吐露於口,卻眉眼百般暗示。
是一遇百般求,是可念不可說。
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