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對麵的這個男人,是世間最濃墨重彩的妖。
他提著酒、帶著笑而來,隻需懶懶散散地斜倚在那裡輕輕一挑眉,用他那副低沉磁性的嗓音低低一笑,便能讓人覺得紅塵滾滾迎麵而來。
讓人避無可避、避不敢避、避不願避。
心甘情願地站在那裡,受了這滾滾紅塵的迎麵洗禮,將滿眼雪意刀光,換了一身桃花香味。
他給你一杯酒,換你一世道心。
葉呈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他之前偶爾入江湖,因為內功實在深厚,確實是在不經意間聽到不少各門各派的女弟子聊起過沈瀾洲。
女弟子私底下的體己話總是不加掩飾的。
那些女子平日裡也是義薄雲天、豪氣蓋世的巾幗不讓須眉的存在,在聊起沈瀾洲時卻那樣捂著嘴嬌笑著道:“那魔教教主雖可惡,可實在是……模樣勾人得過分。我有時看著他都會想著,若能與他成就好事,便是一夜風流,我也不吃虧啊。”
其他女子便嬉笑著嗔她幾句,話裡話外卻是對她方才的話是讚同的。
那時的葉呈不理解那些女弟子的想法,隻覺她們道心實在不固,竟那樣容易就被邪魔歪道勾去了心神。
現在卻恍然間明了。
有些人他們就是上蒼派下人間的妖。
大道三千,隱其兩千九百九十九,隻餘其一。
靈台聖地空間太小,上蒼說他不想讓那麼多人得道成聖,是以生了邪道,以生妖孽,以亂……人心。
葉呈的手突然一抖,手中酒杯應聲而碎。
酒液染了他一袖子。
葉呈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一樣,隻顧將手中已有裂紋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胡言亂語!”白衣刀客抖著聲音厲聲喝道,聲音急切,也不知……是在斥責誰,“擾亂陰陽、不成體統!”
沈瀾洲聽了一愣,隨即卻是一笑。
“葉兄,”玄衣的男子挑了挑眉,鳳眼斜斜地看過來,“我亂我的陰陽、入我的俗世,與葉兄何乾?”
沈瀾洲這話說得語聲含笑。
那帶笑低啞的聲音直像是這滿室的酒氣,不容拒絕地鋪麵而來,直讓人霎時像是飲儘了數壇酒,再不複清明。
葉呈猛得站起身來,袖子一掃,桌上酒壺瞬間被掃到地麵,應聲而碎。
室內酒氣更濃。
葉呈似是實在受不了室內的這荒誕,沉著臉拿了桌上的沉水刀便朝外走去。
白衣男人走到門口,伸手打開房門,卻又突然手裡的動作一頓,莫名地冷聲開口道:“沈瀾洲,不許再和彆人聯係。”
沈瀾洲一愣,隨著笑著一挑眉,並未回話。
葉呈卻轉過身,一對眼睛裹挾著寒氣直直地朝沈瀾洲看來,冷冷地看著沈瀾洲。
沈瀾洲被他這眼神看了半晌,終於敗下陣來。
玄衣男子抬了抬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勢,懶洋洋地勾著唇道:“我知道了。”
葉呈這才垂下眼,沉著臉轉身離去。
屋裡便隻剩下了沈瀾洲一個人。
沈瀾洲獨自坐在屋內。
小院安靜異常,屋裡縈繞著層層酒香,直攝人魂魄。
沈瀾洲在屋裡坐了會,突然一笑。
玄衣男人從懷裡拿出那株方才蘇少眠塞進他懷裡的草藥。
蘇少眠之前給他把脈時就提過,說沈瀾洲如今這內傷,若要治療還需要一味草藥。
這草藥倒不是有多貴重,隻是此地不易得。
蘇少眠找到這株草藥,想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這才一尋到就急急忙忙地來找他。
蘇少眠神醫穀傳人,他說這藥吃下去藥到病除、就一定能藥到病除。
按理來說,沈瀾洲如今身陷囹圄,好不容易得了這藥,應該及時服下、治療內傷才對。
可沈瀾洲坐在桌邊,看了這草藥許久。
半晌後卻是一笑。
玄衣男人將草藥抓在手裡,一用力,好不容易尋到的草藥立刻變為了粉末。
沈瀾洲卻像是一點不心疼似的。
反而是笑了笑,又慢悠悠地飲起了酒。
*****
此時。
魔教總部。
穿著一身紫衣的貌美女子在大廳裡不停地急得團團轉。
她不斷地看向大門的方向,像是在等著誰。
不多時,一位五十多歲、頭發花白的老者終於出現在了門口。
紫衣女子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抓著白發老者的胳膊,急切地問道:“怎麼樣?!有教主的消息了嗎?!”
“彆急、彆急。”白發老者走到大廳的桌邊,一連灌下了好幾杯茶水才開口道,“打聽到數日前教主曾在青風客棧出現過,教中兄弟還接到了教主的密令。這兩日消息卻是又斷了。”
老者說得倒是優哉遊哉,仿佛一點也不著急。
“消息又斷了?!”紫衣女子急得團團轉,“怎麼會這樣?!那教主現在到底身在何處?!可有危險?!”
她說著瞪了白發老者一眼:“你怎的一點也不著急?!”
“著急也無用,我們如今一點消息都沒有,胡亂調查隻會自亂了陣腳。等教主有法子了,自會想方設法給我們傳遞消息。”白發老者道,“我聽說是有正道之人趁教主受傷抓住了教主,正要開武林大會商量對策。我們如今隻能靜觀其變。正道之人迂腐,在武林大會前定不會傷害教主,我們到時候打聽到了大會的地點,再前去營救不遲”
“再說,以教主的心機手腕,其實也不需太過擔心。”白發老者繼續道,“由來隻有教主設計彆人的,哪有彆人能傷害教主的?你跟在教主身邊這麼久,這點不還了解嗎?”
“這我知道,可我們現在……”紫衣女子皺著眉。
“教主他生性多疑,除了自己誰都不信。按傳來的消息,他應是受了些傷,若無必勝把握,教主他怕是連我們都不會相信。”白發老者撫了撫自己的胡子,“當務之急,還是整頓教務、靜觀其變。”
“教主一心意在收服武林、鏟除正道,這次也許是個絕好的機會也說不定。我們還是彆自亂陣腳,免得壞了教主的好事。”
紫衣女子聽了歎了口氣,終於被說服。
“我自然知道教主心機深厚,又從不會相信彆人,若無意外,根本無人能傷害他。”紫衣女子歎氣道,“可我擔心就擔心在教主他實在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他隻相信自己,做事決絕得很,根本不留餘地。如今他孤身在敵營,若有意外……”
若有意外,教主這學不會依靠他人的性子,要如何渡過?
紫衣女子皺著眉,終究沒說下去,而是轉身匆忙離開。
想來是去忙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