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的事務已經拜托了張遼照看,張晗也就無需再操心。無事一身輕,張晗現在相當於進入了休沐狀態。
當初忙於軍務的時候,總是想要多些閒暇。如今真閒下來了,張晗又開始覺得日子委實無趣。
真是有毛病,張晗在心裡默默唾棄自己。然後從府上拽出了同樣無所事事的玄英,準備一同出府去逛逛。
聽到張晗要帶著她出府,玄英先是眼睛一亮,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心有戚戚地說道:“女郎,要是被阿姊知道,我又跟著您出府鬼混,她指不定要怎麼數落我呢。”
“瞎說什麼?我分明隻是帶著你出去散散心,又不做什麼壞事!”
“可是,可是……”您上次帶著我去青樓聽曲兒,上上次帶著我去賭坊賭錢,還差點讓人追著打……
張晗一個爆栗敲在玄英頭上,“廢話少說。還去不去了?”
“哎呀,去去去,這就去。”
說是出來走走,但她們在這兒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已經對晉陽城的風土人情、名勝古跡了如指掌,也沒什麼好逛的。
不過街邊的小吃委實不錯。轉眼間,玄英的手上就塞滿了各色各樣的吃食,有香味撲鼻的胡餅,金黃酥脆的寒具,軟軟糯糯的米糕……
張晗無奈地轉頭看著玄英,“買這麼多吃食,你又吃不完。回頭讓素商看見,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玄英嘴上的食物還沒吃完,口齒不清地說道:“好吃,好此,女娘要不要嘗嘗。”
“吃完再說好嗎?小心噎著。”
玄英一口將嘴裡的食物咽下,“女郎也嘗嘗,可好吃了!”
張晗看著被舉到麵前的胡餅,搖搖頭,“你若是跟丟了,回府之後我就不幫你和素商說情了。”
說完,便自顧自地沿著平陽路走去。街邊的建築過了這麼多年也沒多大的變化,張晗甚感無趣,準備再逛兩圈就打道回府。
忽然,一塊“慈幼堂”的牌匾映入眼簾,旁邊還帶著張氏的標識。
張晗一拍腦袋,頓時想起這是年初她讓素商辦的慈善機構——專門用來收容那些失怙失恃的孤兒。
閒來無事,正好進去看看!張晗打定主意,便帶著玄英走了進去。
奇怪的是,如今正值巳時,院子裡卻沒傳來孩童們的讀書聲。她當初分明說了要請私塾先生來,起碼要讓這些孩童識字。
張晗不明所以地往裡走。
大廳裡的書案和坐席擺得整整齊齊,席位上的孩童們卻東倒西歪,個個沒精打采,有的甚至用手撐著頭,儼然是打起了瞌睡。
張晗臉上的笑容一頓。
沒事沒事,誰上學的時候沒打過瞌睡呢?自己當年還逃過課不是?小孩子嘛,總是貪玩的。
孩童們背對張晗,沒發現她情有可原。可上首的教書先生也沒發現她進來,這就離譜了吧?
隻見那位先生始終低著頭,書案上堆得高高的書簡遮住了他的身形,隻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他的發冠。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就像是寺廟的和尚在念經。
“《孝經》曰:為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又曰:生事愛敬,死事哀戚……”
張晗怒從中來,這麼照本宣科的講法,也難怪這些孩童全都昏昏欲睡了。
而且這些孩子都是平民出身的孤兒,基礎本來就不好,《孝經》晦澀難懂,怎麼能用來作啟蒙的書籍呢?
簡直是誤人子弟!
良久,那位在上首照著書念的先生終於發現了張晗。
他將手裡的竹簡一放,站起身來,橫眉怒目地指著張晗和玄英兩人:“哪裡來的婦人?竟然敢擾亂我教學!”
張晗雖然穿著男裝,但也隻是因為男裝穿著更方便。她從來覺得自己的女子身份有何不妥,自然不會去特意掩飾。
這人能認出來倒也不奇怪,畢竟張晗與玄英的容貌都不俗。
“敢問這位先生,啟蒙為何不用《倉頡篇》也不用《急就篇》,偏偏要選《孝經》呢?”
教書先生臉上的怒火更甚,厲聲喝道:“無知婦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還拋頭露麵,膽敢跑到這兒來對我指手畫腳!”
“不守婦道,傷風敗俗!”
玄英的脾性向來直接,聽到這話便忍不住想動手。
張晗伸手攔住她,示意她不要魯莽行動。
“在座的學生中也有女童,你作為夫子,怎能當著她們的麵如此說話!”
教書先生冷哼一聲,趾高氣昂地說道:“我想如何說話便如何說話,哪輪得到你一個小婦人出言指責。”
“倒是你,身為女子卻毫無溫良恭順之態,明日你若不肉袒負荊到我門前謝罪,我便不在這兒教書了。”
話音剛落,便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