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以為,當立法度、務耕織、整軍備、聚人才,以待來日。公達以為如何?”
有人喜歡用華美瑰麗的語言來鼓吹自己的作為,有人卻對自己的功績緘口不提,寥寥幾句便輕輕帶過。
毫無疑問,荀攸麵前的這位並州之主屬於後者。
他看著顧盼神飛的張晗,輕輕一哂,心中已然對她務實的性格初窺門徑。
“使君不過碧玉年華,就得到朝廷重用,以功勳登臨二千石高位。此後更是清內患、製匈奴、濟流民、建學宮、滅黑山,名聲已為天下所推重。”
張晗莞爾,臉上並無驕矜之色,隻是執起案上的酒壺,為荀攸斟了一杯酒,然後便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您坐擁一州之地,聚集數萬之眾,若是發兵向西,便能擊敗馬騰韓遂,收複涼州之地;調轉兵力向北,便能折衝禦侮,殲殄凶類;還軍攻打幽州,便能將劉虞與公孫瓚各個擊破。”
“屆時合並三州之地,網羅天下英才,再以精兵良將向東推進,便能擊敗袁紹及其部眾,成就北方霸主之位。”
張晗躬身作揖,請教道:“公達何以教我?”
荀攸還禮,謙虛道:“攸不敢。”
“然而使君若是要成就大業,必須與雒陽朝廷修好,以占據大義之名。如此,您方能名正言順地征伐四方,而不是淪為叛逆之流。”
張晗撫掌而笑,“大善!”
“昔日我邀公達到並州任職,你以眷戀鄉土為由婉拒了我,不知此番重逢,公達可願在並州出仕了?”
這話若是旁人來說,聽起來總歸有些不對味兒。
——就像是在埋汰荀攸先前不識抬舉。
但是張晗眉眼含笑,麵色坦蕩,從始至終都是磊磊落落,如日月一般皎然。
荀攸起身離席,趨步行至庭中,對著張晗長揖一禮,“君若不棄,攸願效犬馬之勞。”
張晗未曾退避,坦然自若地受了荀攸這一禮,而後才快步上前,親手將人扶起來。
重新落座後,她立馬提筆寫了兩份任命書,一份是治中從事的聘書,另一份則是軍師的聘書。
這並不奇怪,因為張晗本人便身兼左將軍與並州牧兩職,而這兩個職位,單拎任何一個出來,都能獨自開府選任僚屬。
為了行事方便,郭嘉蔡琰賈詡等人也都身具軍政兩套係統的官職。
一氣嗬成地寫完聘書後,張晗又取出自己的印章,不假思索地蓋了上去,然後笑意盈盈地交給了荀攸。
荀攸恭敬垂首,雙手接過任命文書,心中卻有些驚訝。
一是沒想到自己剛剛來投奔,就被張晗授以了高位;二則是,為什麼張晗看起來如此急切,就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樣?
荀攸在心中沉思起來,可他剛剛新認的這位主公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噓寒問暖。
“可還習慣這並州的氣候?可曾將家眷一齊帶來?居住的府邸是否已經安置好了?”
荀攸一一作答。
在了解到荀攸還未找好府邸之後,張晗非常熱心地贈送了他一套宅院,又派出了自家的管家,讓其暫時前去為荀攸打理事務。
荀攸初到此地,對晉陽城中的諸事都不熟悉,張晗這一番安排對他來說恰如其分,便沒有推拒,接受了她的好意。
天色漸晚,張晗又細心地發現荀攸臉上有些疲憊之色,便沒有再細談,打發了人回去歇息。
荀攸依言告退。
張晗喜笑顏開地看著荀攸離開,儼然還沉浸在得遇人才的喜悅之中,直到荀攸的身影漸漸遠去,她環視周邊一圈,總算是發現了不對勁。
妹妹呢?那麼大一個妹妹怎麼不見了?
*
郭嘉笑嘻嘻地對著張昕勾了勾手指。
張昕立時眉開眼笑,偷偷地瞥了旁邊的張晗一眼後,就鬼鬼祟祟地走向了郭嘉。
她用手扯著郭嘉的衣擺,然後又仰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郭嘉盯著眼前的小娃娃看了片刻,隱隱約約地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紈絝子弟在街上看到了美貌的少女。
都是色眯眯的。
郭嘉頓覺有趣,可等他聯想起張晗那句“一見到好看的就認親”之後,心中便隻餘哭笑不得了。
他剛剛二十出頭,並未娶妻或是納妾,也就更沒有子女,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小孩子。
倒是挺好玩的。
他試探性地抱起了抓著自己衣擺的小娃娃。張昕臉上的笑容登時更加燦爛,兩隻手開心地胡亂舞了起來。
她張嘴欲喊,郭嘉連忙空出一隻手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