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已久的馬忽然前蹄一軟,毫無征兆地向前跪下去。
所幸劉備也稱得上弓馬嫻熟,立時手疾眼快地丟了韁繩,身形敏捷地滾向旁邊的空地。
“大兄!”
張飛猛地勒馬,目眥欲裂地滾鞍下馬,連連問道:“大兄可傷著了?”
劉備朝他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寬慰道:“我並無大礙,隻是馬累壞了。”
關羽擰眉,凜聲道:“那些士族的私兵應當是追不上來了,我們幾人不如先歇息片刻?”
劉備望了望自己身後那些滿臉憊色的士兵,沉吟片刻,歎道:“也好,大家都乏了,便就在此處歇一歇吧。”
奔襲已久的士兵如釋重負地坐了下來,從包裹中拿出為數不多的乾糧,默默地啃了起來。
堅硬、粗糙……這些乾糧的滋味並不好,但於他們而言,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這些士兵一邊咬著糧食,一邊觀望著周圍陌生的地形,偶爾和身邊的人對上目光時,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迷茫之色。
劉使君要帶著他們去哪兒呢?天底下還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呢……
“噠噠——”,幽深靜謐的山穀,將騎兵奔騰的聲音襯得越發明顯。
有伏兵!
劉備迅速站起身來,驚疑不定地觀察著周邊的環境。關羽張飛兩人亦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寸步不離地護在他身側。
——玄德公,欲往何處?
——欲往何處?
——何處?
不見其人,卻又有幽幽的回聲,層層疊疊地在劉備等人的耳邊響起。
未知的事物向來最令人恐懼。劉備身後的幾位士兵,已經哆哆嗦嗦地打起了寒顫。
張飛見狀大怒,高喝道:“何人在此裝神弄鬼?可敢出來與我張翼德一戰?”
山穀中似乎傳來了一聲輕笑,緊接著,玄底紅紋的旗幟便映入了劉備等人的眼簾。
這是……要落井下石,還是要趕儘殺絕?
劉備憂心忡忡地握緊了拳頭,敵我雙方的實力過於懸殊,若是對方真的來者不善,那他們也著實沒有什麼脫身的辦法了……
“玄德公,彆來無恙否?”紅衣鐵甲的將軍笑著打馬上前。
見狀,她身後那位著白衣、穿銀甲的趙雲亦跟著上前,儘心儘力地履行臨時的護衛之責。
劉備胡亂地理了理自己心中的思緒,然後便伸手攔下兩位結義兄弟,向張晗欠身作揖道:“承蒙太尉關懷,備無恙。”
他有些勉強地笑了起來,道:“不知太尉因何駕臨此處?”
“無他,猜到玄德公會來此處,我便帶了幾個人來迎接。”
劉備臉上的笑容越發勉強……張晗這架勢,倒不如說是來殺人放火、毀屍滅跡的……
“社稷蒙塵,百姓困苦,玄德公身為漢室宗親,豈能置天子、置朝廷、置天下於不顧呢?‘’
“若是玄德公願意隨我回晉陽,我一定向天子引薦您。”
劉備心中警鈴大作,這是試探,是威脅,還是警告……總不能真是邀請自己共襄大業的吧?
他連忙擺了擺手,誠惶誠恐地回道:“備才思愚鈍,不過碌碌之輩罷了,豈敢置喙天下之事?”
張晗規規矩矩地還禮,說道:“玄德公何必如此自貶?”
“難道是因為您不願與晗共同輔佐陛下嗎?”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劉備也實在不好搪塞了。況且,他看著張晗身後武裝精良的輕騎,無聲地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了選擇的權力。
劉備熱淚盈眶地行禮,懇切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張晗莞爾,“想必陛下在看到玄德公這樣的肱股之臣後,一定會心生喜悅的。”
她一邊在心裡腹誹劉備這說哭就哭的能力,一邊親切地說道:“玄德公奔波已久,不如早些隨我回營地吧。”
“唯。”
並州軍駐紮的營地離這個山穀並不遠,快馬奔馳隻需半刻鐘的功夫。
張晗在抵達營地後,又與劉備客套了幾句,直到軍師法正帶著公務求見。
劉備識趣地起身告辭,自覺地帶著人到了張晗劃給他紮營的地方。
待劉備離開,法正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主公很忌憚劉玄德?”
張晗對法正的敏銳一點兒也不驚訝,點點頭道:“是啊。威而有恩,勇而有義,不過一月的功夫,就能得到百姓的讚譽。”
“這樣的人,難道不比曹孟德更可怕嗎?”
法正將半邊眉毛一挑,咄咄逼人地問道:“主公既知其中利害,為何還要如此行事?”
張晗垂眸,答非所問地回道:“將他拘到眼皮子底下任個閒職,總比讓他在外麵割據一方來得好。”
法正非常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他問的是為什麼要把劉備放到晉陽嗎?他問的明明是為什麼不直接將他除去,以絕後患!
然而主公擺明了要裝傻充愣,作為謀士的法正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了,他不情不願地另起了話頭:“主公打算何時回師?”
張晗悄悄鬆了口氣,道:“再等兩日吧。”
她粗略地思索了片刻,掰著手指說道:“再等兩日,趙伯然(趙儼)便差不多要從袁術處回來了。”
“趙伯然帶回的消息,可不一定是主公想要的。”
張晗想到記憶中那位美姿儀、好笑語的少年郎後,不由之主地露出了一個歡快的笑容,無所謂地回道:“我知。”
但若是不試著揮一揮鏟子,以後兩軍對壘時,她一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