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晉陽城頗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那封彈劾張晗的奏表就像一枚落入水中的石子,在平靜的湖麵中激起了一道又一道漣漪。
以天子為中心的世家集團,和圍繞在張晗身邊的擁簇終於撕開了相安無事的偽裝,露出了各自猙獰的麵容。
相互試探、相互彈劾、相互打壓……這些日子以來,兩派勢力已經明裡暗裡地鬥了無數遍。
而今日的大朝會,顯然便是兩方人馬共同擇定的決鬥時機。
其實……用“決鬥”這個詞來形容現在的情形有些不大妥當,因為這場論戰早就在冥冥之中有了結果。
張晗手持象牙笏板,默然跪坐於崇光殿中。她的下邊兒是吵得不可開交的朝臣,她的上首是同樣不發一語的少年天子。
隻不過,不同的是:劉協不說話是明白自己的地位,心知自己的話在朝中沒有任何份量;而張晗不說話則是完全沒必要。
——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何須她親自下場。
一派混亂中,司空揚彪突然起身離席,行至堂中。
張晗這才微微皺起了眉,思索起楊文先此舉的意義。
先前弘農楊氏一直保持中立,從來沒有參與過兩派之間的爭鬥……如今,這是也按捺不住,要加入其中了嗎?
“臣德行鄙陋,忝列朝堂。而今天下大旱,蝗災四起,此皆臣失德之過,請陛下治臣之罪,以安黎庶,以正衣冠,以謝社稷。”
說著,楊彪便摘下了自己的梁冠,向禦座上的少年天子行稽首大禮。
此舉一出,滿座皆驚!
誰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鬨到最後,竟然是以“楊文先自請離職”的結果收場。
朝會之後,張晗便請了荀攸郭嘉兩人到府上議事。
“那幫圍在小皇帝身邊的世家勳貴,張口閉口便將我斥為逆賊,而將自己標榜為大漢忠臣。”
張晗頓了頓,毫不留情地挖苦道:“但依我看來,他們也隻不過是想要一個垂拱而治的聖君罷了。”
垂拱而治,即垂衣拱手,毫不費力地治理天下。但張晗話中所謂“垂拱而治的聖君”,大概是指全心放權,萬事不管的吉祥物皇帝。
畢竟一個大刀闊斧的改革者會損害他們的利益,威脅他們的地位,阻礙他們的坦途。
但一個“垂拱而治的聖君”,卻能保住他們的財富,護住他們的榮光,讓他們繼續躺在家族的錦繡花團中醉生夢死,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人。
張晗萬分諷刺地設想:若是自己願意與世家合作,許諾將來不侵害他們的利益,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大臣,怕是轉頭就會拋棄與他們相親相愛的小皇帝。
所以她向來是不怎麼瞧得上這些人的,但今日楊彪的舉動,倒是有些讓她改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