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源、搖擺不定的圓滑者有之,碧血丹心、傲骨錚錚的忠義者亦有之,那些世家大族能傳承百年,到底是有些風骨氣節在身上的。
隻是,她始終想不明白,如劉伯安、楊文先之類的忠漢之流,到底是懷揣著怎樣的想法,才會將自己的信仰寄托於風燭殘年的大漢,寄托於心性不定的劉家天子?
蓋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1]。這天下是漢家的天下,卻也是天下人的天下。白骨露於野,餓殍盈於街……
“朝中禦史台的長官不宜長期空缺,主公宜儘快擇一合適之人上任。”郭嘉清亮的聲音拉回了張晗越飄越遠的思緒。
張晗忙回過神來,淡淡地點了點頭。
雖說楊文先橫插一腳,破壞了她打擊那幫“漢臣”的最終計劃,但張晗在此事之後也不算全無收獲。
起碼她擼下了一幫屍位素餐的大臣,可以借機在朝中注入新鮮血液。而在這些空缺的官職中,又以禦史中丞一職最為顯要,是以郭嘉才會出言提醒。
禦史中丞雖說隻有千石的食祿,在遷都之前卻能與尚書令、司隸校尉並稱“獨坐”,其中重要性可見一斑。
況且禦史台監察百官,領糾劾之重任,繼任人選必須慎之又慎。
張晗下意識地揉了揉眉心,攏眉道:“二位可有何推薦人選?”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低調謹慎的荀公達這次竟然真的點了點頭。
他朝著張晗小揖一禮,正色道:“攸薦潁川陳長文,其人秉公任直,襟懷坦蕩,在士林中素有清流雅望,乃忠介骨鯁之士。”
荀攸舉薦的人自然是不會有錯的,張晗如是想道。她剛要出聲答應,就發現郭嘉的臉色有些僵硬……簡直算得上坐立難安。
她放緩了語氣,關切地問道:“奉孝怎麼了?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並無不妥。”郭嘉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憋了半晌方才猶猶豫豫地向荀攸說道:“嘉竟不知,長文何時到晉陽來了?如此大賢遺落於鄉野,實在是我等的失職。”
荀攸破天荒地笑了起來,其中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他側身看向郭嘉,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長文原先避亂於徐州,近日剛剛遷居於此。”
“奉孝若是思念舊日同窗,攸可代為引見。”
郭嘉深覺這天沒法聊下去了,他苦哈哈地點了點頭,捏著鼻子道:“甚好甚好。隻是嘉政務纏身,實在是有心無力,還是莫要勞煩公達奔波了。”
郭嘉匆匆行了個揖禮,道:“嘉先告退了。”
張晗滿頭霧水地看著郭嘉逐漸遠去的身影,待他走遠,方才微微挑眉看向荀攸,道:“不知公達可否為我解惑?”
這位居中持重的尚書令輕輕一歎,含笑道:“奉孝與長文的交情……頗為深厚呢。”
張晗默默地點了點頭,還在暗自為他們這深厚的友誼感動。
許多年後,楚國的開國女帝突然就想起了荀公達這句百轉千回的“交情深厚”,她看著禦案上又一本彈劾郭嘉不治行檢的奏表,沒忍住罵出了聲:
這見鬼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