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晗無奈地挨著他坐下,認命地給他揉起了膝蓋,帶著些責怪意味地開口:“你平日不是鬼點子最多的嗎,怎麼非得鬨這麼僵?”
郭嘉撇撇嘴,“你猜。”
他確實有很多主意,可這樣的話,伯父以後一定會舊事重提,倒不如一開始就徹底打消伯父的念頭。
伯父是他敬愛的人,郭嘉不願違逆他的意願,但他也不願為了討伯父歡心,轉而迎娶彆的女子。
張晗也不惱,靜靜地看著他。
他們倆離得很近,近到張晗可以看清他微微顫動的長睫,像是優美的蝴蝶在煽動蝶翼,輕柔而唯美,令人心神俱醉。
張晗忽然有點想吻他,她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做了。
一觸即離。
這是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但張晗還是嘗到了他嘴裡的味道。
是棗泥酥的味道。
“好甜。”她誠實地說出了心中最直接的感受。
郭嘉辯才無雙,然而他在麵對張晗的直球時,總會變得笨嘴拙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很快就有人將他帶離了這種窘迫的境地。
他的伯父放心不下他,親自拉下臉皮來看他。
然而,當郭禧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時,卻看到他心愛的侄兒正與一名來路不明的人相擁在一起。
這人還穿著男裝。
郭禧眼前一黑,他的侄兒不肯娶妻,該不會是因為喜歡男子吧。
“你……你們……”
郭嘉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地起身行禮,“拜見伯父。”
“梁上君子”張晗比郭嘉還要坦然,她絲毫沒有做賊的自覺,大大咧咧地整了整衣襟,然後像郭嘉一樣行禮,“太原張晗,見過郭伯父。”
郭禧在剛剛看清張晗麵容時十分高興——這一看便是個女郎,看來他的侄兒並沒有染上什麼不良嗜好。
士林中有不少人都喜歡豢養孌寵,並將此當成雅好。郭禧對此並不反對,然而這事要是發生在自己從小養大的侄兒身上,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但他很快就被張晗的自稱嚇到了,張晗啊,就算他再怎麼孤陋寡聞,也不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
他再次眼前一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當朝司空竟然對他行子侄禮……夭壽哦,他現在倒寧願自家侄兒好南風了。
前廷尉郭禧深深吸了口氣,“不知司空駕臨寒舍,實在有失遠迎。還請二位到正廳一敘。”
郭禧說完便帶著人走了。
小祠堂再次變得空曠無比,隻剩下張晗與郭嘉兩個人。
郭嘉湊過去與她咬耳朵,“主公是故意的?”
自家心上人的耳朵有多靈敏,他是領教過的。以她的耳力,不可能沒聽見伯父一行人的腳步聲。
張晗彎彎唇角,將先前郭嘉的回答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你猜。”
郭嘉一點兒也不想猜,他毫無誠意地在心裡默念了一句“對不住”,然後便在莊嚴的祠堂中吻上了張晗的唇。
急切而熾烈,炙熱而真誠,兩顆同樣誠摯的心相擁在了一起。
一吻畢,兩人都有些氣喘籲籲。
緩過氣來的張晗忽然開口:“是又如何?”
她伸手掐住郭嘉的臉頰,使勁往兩邊扯,滿懷威脅性地說道:“怎麼,嫌我嚇到你伯父了?”
大孝子郭嘉歡快地搖了搖頭,“伯父他老人家的身體硬朗著呢,不必在意。”
張晗對他的回答勉強滿意,卻還是沒鬆開手,幽幽道:“那就是嫌我礙著你你迎娶如花美眷了?”
郭嘉悶悶地笑了許久,終於趕在張晗惱羞成怒之前停了下來。他親昵地執起張晗的手,鄭重道:
“天邊的明月已經落入我懷中,世間門顏色於我而言,不過是紅粉骷髏罷了,何足掛齒?”
張晗矜傲地抬了抬下巴,含笑道:“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必不敢忘。”
張晗不用猜也知道郭禧的心情不大歡快,尤其是在見到她之後。所以她在和這位前廷尉打過招呼之後,很識趣地離開了。
郭禧客客氣氣地遣人將她送走,然後便望向了他最看重的侄兒。
他的目光如水般沉靜,“奉孝,你知道她要走什麼路。”
郭嘉自然知道張晗要走什麼路。她與古今所有的權臣一樣,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若是不繼續前進,就會摔下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所以她不能退,隻能進,直到踏上九重禦階,戴上十二冕旒,成為這天下的主人,成為一位新的開國君主。
“嘉知道。”
郭禧的神情既像悲憫,又像失望,最後卻全都化為了痛惜,“奉孝,你熟讀史書,難道還不明白帝王的無情嗎?”
“與帝王談情是多麼愚蠢的選擇,你素來聰慧,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郭嘉不答。
“好,你不在意這些。”郭禧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反問:“奉孝,你想和你的主君共同在史書上留下豔名嗎?”
“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幾百年,你們的功績,你們的辛勞,你們為這片江山付出的所有心血都將被抹去,隻剩下不堪的傳聞還躺在書冊中,成為世人的談資笑料……”
“伯父。”郭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頭拜倒在地,“嘉無怨無悔。”
“唉。”郭禧無奈地歎了口氣,“罷了,我不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