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淡淡點頭,“確實如此。”
趙儼得了讚同,便繼續分析,“將軍隻需整頓兵馬繼續向前,來日便能與其他兩路人馬形成呼應之勢,將曹操徹底斬於馬下。”
他說完之後,又有幾位文吏軍官相繼發了言,話雖偶有小異,大體上卻無差。
孫策便整合眾人意見,定下了繼續進攻的戰略。此後既無其他事宜,他又念及眾人行軍勞累,便早早地結束了議事。
散帳時,卻有一人留了下來。
孫策定睛一看,發現是韓當韓義公。
這位自孫堅在時,便一直追隨孫家的老部將笑眯眯地開口,問道:“少將軍有遠誌乎?”
剛剛結束一場勞心勞力的戰鬥,饒是孫策,也不免有些倦怠。他沒怎麼聽清這位老將軍的話,便微微挑眉,疑惑地望向說話之人。
韓當卻像是得了什麼暗示,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少將軍勇武不下項王,聰慧不亞於甘羅,若是屈居於一婦人之下,豈非明珠蒙塵……”
孫策聽著他這洋洋吹捧,忽而又想到趙伯然臨走前那個飽含深意的目光,頓時豁然開朗,大怒道:
“韓當,我念在父親的麵子上尊你敬你,你卻教唆我背主?”
“少將軍此言差矣!主公當年雖投身袁公路帳下,卻有鴻鵠之誌,你身為主公的長子,緣何誌短至此,竟奉一無知婦人為主!”
韓當越說越氣憤,簡直到了憤慨的地步,“來日你若是遭她猜忌,難道還要牽連這一乾同袍嗎?倒不如等攻下兗州,便割據一方,自立門戶……”
孫策徑自截了他的話,冷笑道:“到底是怕我遭忌,還是想要從龍之功,此事你自己心裡清楚。”
韓當聞言卻像是受了什麼侮辱,誠然,他確有私心,可更多的難道不是在為孫家的部眾,為主公的子嗣做考量嗎?
“你……豎子!”
孫策不欲再聽他多言,直接令親衛將人綁了。
直屬於孫策的親衛烏泱泱地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將人綁了,又往韓當嘴裡塞了塊布,防止他大肆喊叫。
而孫策則麵無表情地坐於帥案之前,靜靜地看著這位勞苦功高的孫家老將,這位看著他長大的長輩。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是人心幽暗,還是天意弄人?
……不,是他的疏忽。心中的愧怍油然而生,他帶來的孫家部眾,還有多少人抱著這樣的想法,生了這樣的念頭呢……
所幸,所幸,大錯尚未鑄成。
他猛地閉上眼,一字一句地說出對韓當的判決,“韓當忤逆犯上、違背軍令,按理當斬……念其年老功高,改為軍杖一百,逐出軍中。”
“唯。”
孫策卻忽然攔住他們,又加了一句,“令黃蓋、程普一同監刑。”
不知何時,外邊已然刮起了大風,天色黑壓壓的一片,讓人沒來由地悶得慌。沒過一會兒,剛剛還晴朗無比的天空,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脊杖落在人身上的悶聲,受刑人忍痛的嗚咽聲,連同呼嘯的風雨聲一同傳了進來,攪得孫策心神不寧。
剩下值守的親衛卻一點眼力見兒沒有,淨拿些瑣事來煩他,“將軍,帳外有人自稱廬江故人,奉上拜帖求見您。”
“這破地方,哪來的什麼……”孫策話還未說完,神情就忽然振奮了起來,又驚又喜地問道:“來人是何麵貌?他真的自稱廬江故人?”
*
征戰沙場的將軍確實更享受縱馬奔騰的感覺,然而若是有戀人伴於身側,那麼轉而改為乘車,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畢竟兀自情濃的小情侶們,總是喜歡膩在一起的。
身份與責任擺在那裡,其實兩人並沒什麼閒暇談情說愛,在大部分時候,都是一人抱一堆文書,各自去處理手中的公事。
但隻要你一抬眼,一側身,戀人的身影就會映入眼簾。她像山岩下裂空而來的閃電,倏而闖進你的眼中,將你的心房牢牢占據。
卻又像煦煦春風,輕輕拂去你因瑣碎政事而產生的倦怠。你望著她時而擰眉,時而沉思的的神情,不由得啞然失笑。
“怎麼,可是前線又有消息傳來了?”
“是,也不是。”張晗將手中加了印鑒的軍報擱下,緩緩回道:“我軍又克三城,這是伯符派人送來的軍報。”
“但隨軍報一同寄來的,還有他的書信……說是將家中親人護送到了晉陽,托我多加照拂。”
郭嘉挑眉,不甚在意地回道:“我們雖不在晉陽,公達等人卻是從未離開。元熙隻需知會他們一聲,自不會慢待了伯符將軍的親眷。”
張晗微微頷首,俄而又忍不住太息,有些自責地喃喃出聲:“這般顧慮……倒是我這個主君的不是了。”
孫伯符要將親眷接到晉陽照料,自是順應人倫無可厚非,然而此事放到眼下這個時候,便難免多了些其他意味——像是怕她生疑,故意將家人送到都城做人質似的。
郭嘉也跟著歎了口氣,“元熙,何必多想?我雖與伯符將軍無深交,卻也知道,以他的的性子,是萬萬不會顧慮到這些的。”
“是了。”張晗被他這一提醒,苦笑不得地回道。
孫伯符最是至誠至性,對於交心之人總是竭誠以待……應當沒有這樣的考量,此事委實不像他的風格。
那會是誰授意或是提醒呢?孫策會想到將家眷接到晉陽,總不能是突然臨時起意吧?
“罷了,不想這些了。”張晗含笑撩開車簾,望向窗外的重重遠山,道:“過不了多久,車駕就要進入涼州了。”
“好些年沒見賈文和了……還真是有些懷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