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野笑眯眯地瞧著他,餘光留意到靜靜放置在枕頭邊的東西，看樣式有點像素描本，眼神一亮：“這是什麼？”
“我的一些設計。”時淵說。
林望野喜不自勝，正想詢問能不能看一看,下一秒突然想起設計行業重視原創,這種手稿通常是不能輕易給彆人看的。
於是他將堵在喉嚨口的話咽下去,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見他明擺著欲言又止，時淵垂眼看向身側的塑料本,問他：“想看嗎？”
“嗯嗯。”林望野連連點頭，嘴上卻說，“但不看也行。”
時淵察覺到他在想什麼，把本子拿起來遞給他。
“都是隨筆，沒關係。”
“好！”林望野雙手接到手裡,“那我看嘍~”
時淵勾唇輕笑：“看吧。”
林望野捧著素描本坐好,攤開放在床上逐頁翻看。
上輩子他也看過不少時淵的設計圖,將那時作為參照拿不專業的眼光對比評價，時淵現在的畫功竟更加細致一些。
尤其配合上雲紋、仙鶴這類國風元素,精致到連羽毛都栩栩如生。
隻不過手法略顯生疏。
後來時淵的設計雖然簡潔,但每一處細節都點到為止恰到好處,渾然天成沒有任何贅餘。
現在因為過於追求精細,比那時稍顯稚嫩一些。
但是總體來說絕對已經是非常厲害的水平了。
一頁頁翻過去,林望野發現大多數設計圖都是不完整的。有些還是半成品,有些更是隻有些看似淩亂的線條,應該隻是將即時的靈感勾勒記錄下來,還沒仔細打磨。
他邊看，時淵邊在旁邊慢條斯理地講述他能夠聽懂的一些設計理念以及相關曆史典故。
林望野甚至發現其中某幾張是後來讓時淵名聲大噪，廣受好評的設計雛形。
由於他目光這頁停留太久,時淵愈發好奇。
“怎麼了？”他問。
“這件旗袍，刺繡隻有柳枝的話會不會有點單調哦。”林望野指向素描紙上設計圖的肩部，“參考宋代那幅楊柳乳雀圖，在這裡加兩隻鳥是不是更生動一些呢？羽毛最適合刺繡工藝了，遠遠看起來就像真的小鳥在肩頭。”
順著他的指尖，時淵將目光定格在那張草稿紙上。
轉瞬間呼吸停滯，眸光驟變。
少年僅僅隻看了一眼，就將困擾他良久的瓶頸這樣隨口擊碎了。
“你還知道楊柳乳雀圖？”時淵問。
“當然啊。”
林望野理所當然地回答，心說這本來就是上輩子你教我的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幅圖雖是宋朝經典畫作，被收藏在故宮博物院，但在學校曆史課堂上是沒有的。同時也不像《洛神賦》《清明上河圖》這些國畫那樣家喻戶曉，基本隻有本身感興趣或者往這方麵發展學習的美術生才有機會了解。
時淵沉著從容
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痕，無比詫異地注視著林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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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野彎起眼睛：“當然是因為天生就喜歡~”
時淵語調染上笑意：“很少有人對這些感興趣，你很了不起。”
“那當然~”
說笑中，林望野繼續往下翻，一直翻到空白頁才合上草稿本，愛不釋手地舉起來注視著封麵署名。
三個字筆鋒清晰行雲流水，令人讚歎的一手好字。
“許歲年——”林望野緩緩念出這個名字，故意把尾音拉長，然後轉頭對他彎起嘴角，“快樂小狗還有很多驚喜是你不知道的呢。”
時淵眸中有光暈在流動，笑意直達眼底。
“那還真是很讓人期待。”
林望野把草稿本放回原處，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走路不方便不是會影響到你的收入嘛。這樣好不好，每天晚自習時間你幫我補習數學，我按照家教的課時給你結賬。怎麼說，是不是一舉兩得！”
“我可以幫你補數學。”時淵對他說，“不收你錢。”
林望野立刻搖頭：“要收，你不知道我學得可慢了，還笨，我班學委那麼和藹可親一個人因為教我都快得高血壓了。給你的錢你彆當工資，當精神損失費！”
沒想到的是，看出林望野的意圖之後，始終表現十分溫和的時淵在這件事情上突然表現得非常強硬。語氣輕緩，態度明確：“不管什麼錢我都不會收，因為我願意教你。”
想多多少少幫襯一些的林望野開始著急：“哪有家教不收錢的嘛？”
時淵不慌不忙地收回眼。
“那你去找彆人好了，我不收。”
“……不要。”林望野撇撇嘴，耷拉著腦袋趴回床上，像心願落空的小朋友，“好吧，那我請你吃晚飯總可以的吧？”
時淵笑著揉揉他的頭發：“可以。”
“今天沒有帶書。”林望野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明天吧。”
“剛才被吵醒了吧，要不要再睡會兒？”
說完，時淵從背後抽出一個枕頭遞過去。
“嗯。”林望野接過枕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上麵，緩緩說：“想聽你講故事……”
時淵壓低嗓音，語調輕輕地：“想聽什麼？”
久久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片刻後傳來幾聲含糊不清的囈語。時淵湊近看了看，發現林望野剛說完要聽故事就睡著了。
凝望著近在咫尺的臉，時淵目光逐漸變得柔軟，靜坐著不再作聲。
時間悄然流淌。
越是不舍，越是匆匆。
醫院距離七中隻有一條街，夜晚能夠隱隱聽見校園裡的鈴聲。
晚自習結束不久後，病房門再次被敲響。
陸成軒走進來看到林望野還在睡，目光微微有些驚訝。
“從下午睡到現在？”
“沒有，中間聊了一會
() 兒天。”
回答過後，時淵推了下眼鏡，問：“有事嗎？”
“接他回家。”
醫院有嚴格的衛生規定，就算病房裡有空著的病床也不能隨便睡，想要舒服過夜隻能自備折疊床或自帶被褥打地鋪。
林望野肯定是沒辦法在醫院過夜的。
陸成軒上前想要拍肩膀把他給叫醒，剛抬起胳膊就被攔在半空。
接收到詢問的目光後，時淵什麼都沒說，低下頭緩緩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發，使用輕柔的語氣喊道：“林望野。”
喊到第三聲的時候，熟睡的林望野才有了反應。他睫毛微微顫抖，在沒有受到任何驚擾的舒適條件下被人從夢境迎接至現實世界中悠悠轉醒，半眯著眼迷迷糊糊地抬起頭。
“回家睡覺了。”時淵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