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軒知道自己禮物沒有送到點兒上,麵對林深的冷漠隻是淡淡收回手揣摩能夠補救的措施。
從突然收到宴會邀請那一刻開始,他就根本沒有做好麵對這件事情的心理準備。
一把長命鎖,已經是他能拿得出手唯一的東西了。
除此之外,他連句祝賀的話都沒有準備。
不是想不出來,而是說不出口。
正在這有些尷尬的幾秒鐘過後,許歲年微微一笑,合上盒子塞進林望野衣兜裡,溫聲說:“小朋友不懂,隻喜歡自己能用到的。謝謝你精心準備的禮物,會幫他收好的。”
王總方才就被其他人叫走了,這會兒四下無人。
被突然這麼一打岔,林深把“會熔成金條以後給孩子娶媳婦”的擠兌話強行咽了回去。
陸成軒沉吟數秒,對許歲年的圓場表示感謝。
“嗯,謝謝。”
許歲年抱著孩子離開後,場麵上隻餘林深和陸成軒在這處。陸成軒回身時,林深已經點燃了不久前王總給的那支煙。
水晶燈璀璨的光亮灑落在每個角落。
林深低垂著眼,默不作聲地半靠在沙發上,左手夾煙,右手把玩著金屬打火機,指尖旋轉的動作和上學時轉筆一樣熟稔。
傾聽著他時不時扣上打火機蓋子發出的脆響,陸成軒想起還在上學時林深就有類似的小動作。
他喜歡在閒著無聊時托著下巴用指尖反複按壓圓珠筆,或是頂在課桌上朝天花板發射,因此經常被老師丟粉筆頭警告。
還好這些下意識的習慣還沒變。
否則假如改變了身份和相貌,他們兩個人或許再也難以相認了。
這樣的假設當然不會發生。
但在這一刻,陸成軒依舊因此感到慶幸。
回到之前的沙發,兩個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默契地保持沉默。
他們之前會變成這樣是陸成軒始料未及的。
出國前的最後一麵是在高考放榜那天,林深發來一張成績單照片,說自己能考上寧昌大學。
而那時家裡已經找好了留學的學校。
對他來說,高考成績已經不重要了。在聊天窗口表達祝賀之後,他把那所學校的名字告訴了林深。
消息並沒有馬上得到回複。
過了幾個小時,他約林深出來見麵,林深答應了。
他們沒有找特定的場所,隻是在這座熟悉城市的路邊漫無目的地走。
不知道是否因為能夠預知這個結果,早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林深表現得很平靜,沒有發火,走到路邊某家超市門前時買了包煙,一言不發地聽他說關於出國學習的安排。
對於他們這些未來要繼承家業的人來說,走出國門了解一下其他國家的貿易是有好處的,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出國。
但林深沒選擇這條路。
他不認為國內教育水平哪
裡差。
更不覺得自己有多差,不出去鍍層金就會讓家裡倒閉。
而且他還在和父親冷戰,想出國代表必須尋求和解,低聲下氣拜托對方承擔所需的高昂學費和生活費。
對於陸成軒的決定,林深沒有提出意見。
也幾乎全程都沒怎麼說話。
直到陸成軒斷斷續續尋找話題,講完自己要說的話,兩人肩並著肩沉默著走了接近一個小時,林深才在某個公交站牌停下腳步。
他掐滅煙頭,連同兜裡的空煙盒丟進垃圾桶。
“你考了多少。”他問。
陸成軒沒想到林深憋了一路的問題會是這個,短暫停頓過後說出一個數字。
他的成績向來穩定,比林深高不少。
不僅寧昌大學,考國內大多數好學校都不是問題。
林深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那幾日天氣一直不好,總有陣雨驟然降臨。
厚重的烏雲如同帷幕般滾動著遮住日光,混沌般懸在頭頂,天色在極短的時間內暗了下來。
他表示到點回家吃飯,轉身就上了公交車。
寧昌的公交車司機各個如同賽車手出身,每次停車都像後麵有原子彈在追,人不多的時候關門的同時就會踩下油門。
幾秒鐘的功夫,林深就離開了。
陸成軒出國後不久,林深的父親病危去世。
陸成軒坐了一天飛機趕回來,但連林深的麵都沒能見到。
在那之後,林深再也沒有主動發過消息。
沒有不體麵的告彆,也沒有失去聯係。
可一切就是變了,任何人力物力都難以阻擋。
回到兩年後的宴會廳,在王總離開後,林深顯然懶得再裝表麵上的寒暄與客氣,就這麼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抽煙,晾著對麵的人沒說半句話。
似乎在這一刻,陸成軒才切身體會單方麵尋找溝通話題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從前,林深總是在扮演這樣的角色。
他無話不談,總是滔滔不絕地講述一些七零八碎的事情,即便得不到太多回應也仿佛有消耗不完的熱情。
陸成軒的父親教導過,人的話不需要太多。
沒有目的,溝通這件事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
如今輪到自己,陸成軒發現沒有反饋的交流原來真的很不公平。
做足充分的心理準備,他斟酌許久才終於開口,使用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詢問:“孩子母親呢?”
林深手上把玩的動作停頓下來,反手把打火機抓在掌心,倒沒有選擇遮遮掩掩。
“生他的時候去世了。”
原本陸成軒是想知道孩子母親是什麼樣的人,雖然這些動用一些手段也能查到,但他想聽林深怎麼說。
這個答案一出,但凡稍微有點情商的人就不會再問下去。
甚至其他的話題也再難展開。
在陸成軒再次沉默下去的工夫,林深抽完了手上這支煙。他似乎也隻打算給陸成軒一支煙的時間,在煙頭燃儘之後將其丟進煙灰缸,站起身的同時將打火機揣進兜裡。
“客人有點多,失陪。”
說完,林深轉過身,離開之前聽見陸成軒在身後叫他。
“林深。”
他停在原地,等待對方說下去。
陸成軒停頓數秒,但卻沒有等到林深回頭,他怔怔注視著眼前人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沒有過多思考就鬼使神差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他不知道為什麼道歉,但卻覺得自己需要道歉。
林深久久沒有說話,半晌才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