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奕說好下車, 都約好弟弟接車了, 但他在火車上出去上個廁所的功夫,回到軟臥間,發現本來隻有自己一個人睡的軟臥房,多了一個嬌小的姑娘。個子小小的, 臉也小小的,肉肉的,透著一股子嬌憨。她坐在床邊,手搭在小桌上, 一支筆在桌上攤開的草稿紙上寫字。明明看著嬌小,寫字的架勢卻透著一股子高貴裝逼。
許奕愣愣進來,還以為自己進錯了房間,又出去, 再進來了一次。
他再次進來後,坐在桌邊翹著二郎腿寫字的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姑娘長相嬌憨, 看人的眼神卻非常高冷。
姑娘:“你的書?”
她指的是攤在桌上一堆翻開的書目。
許奕以為自己占用了小桌耽誤了人家, 他連忙過來收拾,非常爽快地笑道:“不好意思啊, 你剛上車?”
姑娘輕輕“嗯”了一聲, 許奕合起自己的書的時候,無意間往旁邊掃了一眼, 他發現姑娘寫在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字和詞, 他都認識。於是收書的動作稍慢了些, 許奕低頭看一眼,驚訝的:“你在照著我的書刷司考題庫?”
陌生姑娘:“看你有幾道題做錯,忍不住自己再做了一遍。”
她轉著手中筆,長相恬靜,笑容偏淡,輕輕睨許奕一眼:“你對照答案看看我做的對不對?”
許奕半邊身麻了一下。
怎麼說呢,這姑娘看他的這種睥睨眼神……他受不了女生的這種眼神。以前喜歡葉穗,喜歡的也是葉穗身上那種散漫,吊兒郎當。雖然事後發現,他的前女友也太散漫了。
許奕回過神,坐下後翻開書對照答案,同時隨口問:“你也是法學生?”
姑娘:“嗯。大三法學。”
許奕意外抬頭看她一眼:“我也是大三的。你們學校這麼晚才放假?和我弟的東大有的一拚了。我弟他們學校寒假才放二十天,你們這是比他們還晚?”
姑娘唇角帶笑:“不是,和我同學旅遊完,今天坐車回北京。我家和學校都在北京。”
許奕挑了下眉,顯然這是個外形嬌憨、內裡非常有主意的姑娘。這時他已經對完了答案,非常意外地抬頭:“你全對啊。是蒙的還是真的會?”
女生偏頭,笑問:“為什麼要蒙?勾引小哥哥麼?”
許奕目中帶笑,他笑起來,愈發襯得麵容英俊。許奕開玩笑:“聽說現在女生隻喊帥哥是‘小哥哥’。”
女生:“哦,你這麼自戀啊?”
許奕爽朗大笑,覺得這姑娘很好玩。他這個人本就親和,喜歡交朋友,當即合上書,打算和這姑娘認識一下:“你好,我叫許奕,和你都是北京人。之前去上海跟我們老師參加研討會,今天才回來。”
姑娘看著男生伸出的五指勻稱修長的手,慢吞吞地伸手,輕輕挨了一下:“我叫尹合子。”
“好特彆的名。”
“不知道,我外公取的。”
許奕對這個姑娘感興趣,覺得她又冷又軟,又溫柔又高傲。尹合子像迷一樣,況且又和他是一樣的專業。許奕相談甚歡,到站後就不想下車了。他給弟弟發條消息,補了車票,回到軟臥間,繼續和尹合子聊天,打算一路聊到北京去。
在外等了許奕半小時的許容與,這麼容易就被他哥哥拋棄了。許容與給哥哥打電話,還因為火車上信號不好,聲音斷斷續續,沒法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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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天都不給許奕和葉穗續緣的機會啊。
許容與在火車站站了半天,出了車站,望著灰色天幕,他覺得一陣輕鬆。就這樣吧,不管背負著什麼樣的感情,他都不想再退後讓路了。他給過機會,幫忙爭取過了,哪怕是讓葉穗和許奕好好告個彆呢……但不告彆,其實也沒什麼。
本來已經買好了回家的票,許容與站在垃圾桶前,麵無表情地將票撕掉。票紙亂蝶一樣飛入黑漆桶中,他給家裡打了電話。
這次是他媽媽倪薇直接接的。
倪薇聲音高雅,說話時含著笑意,顯然心情不錯:“怎麼了,容與?”
許容與頓了一下,揣摩下倪薇的心情,問:“媽媽怎麼這麼開心?”
倪薇:“有幾個阿姨來家裡打牌,我贏了不少。不說這個,你是什麼事呢?快到北京了吧?是讓家裡司機去接你麼?”
許容與:“不是,我下午再回去。遇見了一個同學,去他家裡吃午飯,盛情難卻。”
倪薇眯了眼:“男生女生?”
許容與:“男生,普通同學。”
倪薇“哦”一聲,不再說什麼。畢竟離北京不算遠,許容與就算下午再回來,也來得及。掛電話前,倪薇半開玩笑:“和你同學吃個飯沒什麼。不過容與你要是談戀愛了,一定要告訴我和你爸爸一聲。我們比你經驗多,能幫你參考參考。”
許容與默了良久,冷不丁問:“為什麼非要參考?怎麼不去給我哥參考?因為管不了我哥,隻能管我麼?”
倪薇那邊愣住了。
顯然沒料到許容與會這麼說。許容與一直是非常乖順的孩子,從來沒有忤逆過她。他突然來這麼一句,讓她瞠目結舌,然後是濃濃的不悅——
“許容與——”
許容與吸口氣,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他快速地結束:“對不起媽媽,我隻是不喜歡總被查崗。我同學來了,我先掛了。”
倪薇的話沒說完,就被許容與掛了電話。她呆坐在沙發上,握著家裡的座機,慢慢的,渾身忍不住氣得發抖。許容與這些年太乖,她都快忘了許容與最開始的叛逆。倪薇本能想把電話撥回去,但是才撥號碼,家裡的阿姨就過來了:“太太,那幾位太太等您打牌呢。”
倪薇一頓,還是不甘心地放下了座機。她撩了撩半短卷發,練習了一下標準微笑,才起身向客人的方向走去。但倪薇心裡已經決定,等許容與回來,絕對不會輕易打發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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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容與打電話給葉穗,那邊掛了他幾次電話後,直接關機。許容與愕然,開始有些忐忑,沒想到葉穗對他的怨念大到要關機。他對她造成的傷害,大到這個程度呢?
許容與不敢再磨蹭,他看了下時間,直接打的先去市中心的那家甜品店。
甜品店中,客人們已經全走了,店裡要打烊,然而店員的家庭矛盾還沒有解決。胖男人張新明驚愕地看看嬌妻,再看看從天上掉下來的漂亮女兒。但是輪不到他發表感想,他的漂亮老婆和漂亮女兒各站一邊,俱是吵架吵得眼中含淚,淚珠順著睫毛滴滴答答地落在腮幫上,母女二人都是哭得楚楚動人。
張新明看得一陣心疼,權衡之下先勸嬌妻:“哎呀老婆,不要哭了,孩子不懂事嘛。”
又對著葉穗:“那誰,你彆氣你媽了,今天是過節的,這麼吵不好……”
葉穗冷笑。
她褲兜裡的手機一直不停響,她氣得乾脆把手機摔了出去。手機砸在地上,瞬間劈裡啪啦,四分五裂,裡麵的卡都掉了出來。手機砸到葉一夢腳邊,嚇得葉一夢一聲尖叫,厲聲:“你砸什麼手機?葉穗,我看你想砸的不是手機,是我吧?”
她委屈萬分:“我做錯什麼了?我不就是叫你跟我走麼?”
葉穗:“我不去!你們闔家歡樂,我去乾什麼?為了不給你丟臉?”
她情緒激動起來,也是目中含淚,大聲喊:“我就和我爸守著空房子過年!有我爸在,我不需要你!”
葉一夢冷笑:“有臉提你爸。我看你爸看到你交那麼多任男朋友,一點也不檢點,現在還打算勾搭富二代,他也得被你氣死。”
葉穗腦子轟一下,但她不服輸,用同樣的尖銳語言攻擊回來:“那可未必!我怎麼也不如你,我是還沒勾搭上富二代,不如你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你結婚的時候沒想過我爸,現在才想起來?”
“你、你、你!”葉一夢氣得跺腳。
她像少女一樣,被氣壞了還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她生得嫵媚動人,脾氣偏極端而天真,不講道理。永遠隻能被人捧著,不能被人忤逆。葉穗不肯如她願,她便對葉穗很不滿意。
葉一夢沒有為人母的那種自覺,行事作風永遠的自我。她不滿女兒,伸手就要來扇葉穗巴掌。張新明嚇了一跳,為難地在中間左右拉架。但葉穗也不是逆來順受的,葉一夢被張新明拉著,葉穗抬手抓住她媽媽的手臂,將她向後猛然一推。
葉穗:“你彆想再打我了!我早不是那個會被欺負沒處伸冤的小女孩了!”
被女兒推得趔趄,葉一夢茫然無比,怔怔看葉穗。她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葉穗,眼圈又紅了:“你這個賤貨,你為什麼變成這樣?一點也不聽話?跟我走有什麼不好的,我在害你麼?你怎麼這麼防著我?也不讓我花錢,也不讓我去你身邊看你。”
葉穗:“你不也是結婚不願意承認我麼?”
葉一夢:“我不是怕你攪和我的再婚麼!你攪和我多少次!”
突然間,葉穗覺得這場鬨劇非常可笑。她的永遠長不大的媽媽,眼裡都是彆人的錯。然而她以後是不是也要變成葉一夢這樣?
兩個人推搡著,再次吵得厲害。張新明滿頭大汗,顯然沒想到自己的老婆和這個便宜女兒的殺傷力這麼大。兩人都是尖叫著想推對方,他肥胖的身子攔在中間,很快出了一身汗。
再一次分開,葉穗手撐在櫃台上,盯著她媽媽捂著胸口喘氣的模樣。葉穗忽然覺得疲憊,不想和她吵了:“你就這麼活著吧……但是你記得,當初要不是你非要買那麼貴的包包,我爸也不會天天加班過勞死。”
“他死了,就沒有人再愛你了。你結多少婚,找多少新老公,都不會有人比我爸愛你了!”
她一說,葉一夢的眼神瞬間變了,像刺一樣紮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