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嬌嬌隨盛二少出門時, 從明月身側走過。婢女垂目站在門邊,她發現小姐走路的姿勢略顯僵硬。
抬頭時,也隻能看到背影。
江氏也出來了, 她看著逐漸走遠的二人, 頗為感慨:“當初侯爺定親我也不是太滿意, 隻想著嬌兒嫁過去不受欺負便好。可現在看來, 盛家小公子也確實天賦異稟,日後必定成為人中之龍。”
“那夫人還擔心什麼?”
“我就是怕嬌兒性子太倔, 執意要換回生辰帖。”
“也許小姐她,心有所屬。”明月之前是徐白身邊的婢女, 也見過嬌兒看淮英的模樣, 她總是笑吟吟的,淮英在哪裡,她的視線就在哪裡。
江氏的眸中露出一抹擔憂,她看向明月,道:“你也發現了, 對不對?嬌兒她對淮英格外不同。”
婢女沉默了一會兒, 她問道:“夫人, 明月不太明白。像淮英公子這種前途光明的修行者,也許身世比不過盛家, 但如果小姐喜歡未必不是好的人選。”
“我是她娘親, 我如何能不想讓她嫁給自己心儀的男子。可是……”江氏輕聲歎息:“我總覺得那淮英很不簡單。而且你看他, 他對嬌兒也並沒有那方麵的心思, 平時也是不冷不熱。嬌兒若執意跟了他, 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
“我卻覺得,淮英公子很是在乎小姐。”明月呢喃。
……
犁山北鬥宗,有一片梨花園。又到了花開時節,放眼望去漫漫雪色,仿佛一下子便進入了冬季。
小廝退開了。
梨花樹下,隻有他二人。
少年郎臉龐冷峻,目光鋒利,在江氏麵前刻意斂住的氣息,這一刻也不再掩飾。
每走一步,手中的鈴鐺作響。
餘嬌嬌跟在他身後,目色呆滯,好像失去了靈魂。
“餘嬌兒。”盛二公子停了下來。
他回頭,眼中毫無溫度。
“跟我走。去告訴你的母親,你想要跟我一同修行。”
梨花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如此美景,餘嬌嬌卻仿佛看不到。她呢喃道:“好,我跟你走。”
盛二公子的神色依舊冷漠。
忽然,他聽到了一些靠近的腳步聲,微微垂目,麵色柔和了一些。
梨園是北鬥宗弟子常來之地,所以他才會選擇這裡。少年將負於身後的右手抬到了小女孩的麵前,一朵嬌俏的梨花倒映在她的瞳仁裡。
“送你。”他輕聲道。
小女孩抬手,將這一小朵梨花接過:“多謝二公子。”
“你們快看那邊——”
有人注意到了站在梨樹下的兩道身影。這兩年,盛二公子在北鬥宗很是有名,奇怪的是他並不想去沙流河畔。
彆人都說,他來犁山就是為了自己的未婚妻。
現在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的確是郎才女貌。餘嬌兒今年十三歲,已有了少女的氣質,比這漫山的梨花更有味道。
“這餘嬌兒以後是不是也要拜入劍宗?”有人疑惑。
“應該是的,之前盛二公子與祭門主提起過,有關於陰陽雙修的事情。也不知道從沙流河畔出來後,餘嬌兒修煉的如何了?至少要真體,才能男女一起修行。”
“我們犁山多少年都沒有夫妻情侶出現,祭門主聽到他倆的婚事,頗為高興。”
“若真能雙修,說不定日後就能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怎麼,羨慕呀?北鬥宗也有不少出色的師兄,不如師姐你也找一個好啦。”
“小師弟,不許笑話我!”
他們說的話盛二公子都聽到了。
現在的犁山,誰都知道他們倆的關係,若日後帶她走也情有可原。犁山宗,不過是一方小宗門,待他進入神閒便可名正言順的離開。
肥鬆鼠坐在石桌上,它氣呼呼的說道:“他們都說嬌嬌要跟那個可惡的盛二少爺雙修!我氣死了,我與他們爭辯,我說嬌嬌最喜歡我們公子了,可他們都笑我!”
淮英坐在石凳上,翻過一頁書。
“公子,嬌嬌真的要嫁給他嗎?我聽那狗男人的意思,就是想要與嬌兒雙修。”提到這個,肥鬆鼠就有一股無名火:“真不要臉,嬌嬌剛滿十三歲,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多等個幾年會死啊!”
淮英嚼了一片枯葉,他眸光懶懶的看了赤鬆一眼,道:“有那麼生氣?”
“當然啦!”赤鬆瞪大眼睛:“嬌嬌可是公子的人!”
赤鬆是淮英的妖仆,淮英是它的主人,那嬌嬌就是女主人。兩年前盛二少就上犁山了,它可沒少替公子擔憂。
“嬌嬌怎麼說。”淮英隨口問了一句。
他都能想到,餘嬌嬌的小腦瓜一定搖成撥浪鼓——彆說身上還有七日死的毒素,就這盛二少什麼心思,餘嬌嬌怎麼會不知道。她要是願意跟盛家二公子走,那才真是活見鬼。
“嬌嬌同意了啊。”赤鬆委屈。
“……”淮英神色一頓。
“當時在梨園,那盛二公子還送了她一朵小梨花。嗚嗚嗚,我都看到了,嬌嬌接了過去,很是嬌羞。”肥鬆鼠吃了一粒鬆子,它說道:“盛二少長得人模狗樣,嬌嬌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最容易被他的外表欺騙。”
院子裡,風靜靜地吹,書冊向後翻了幾頁。
“她人呢?”淮英問道。
赤鬆露出了狐疑之色:“直接回江氏那邊了,我還以為她會來找公子呢。”
“嗬。”淮英輕笑。
“公子,不去嗎?”
“去乾嗎?”他眸色暗沉:“她既然找死,讓她死。”
“……”
餘嬌嬌回到了江氏的住處,她從回來後便好像對什麼事情都不感興趣。
婢女準備了熱水,餘嬌嬌洗完澡便躺到了床上。
江氏有些擔心,見她似是睡了,也不好再擾。
第二日,餘嬌嬌很早就起來了。她坐在銅鏡前發呆,聽到動靜後,緩緩地回頭。
“嬌兒,是不是生病了?”江氏擔心的摸了摸她的額頭。
“娘親。”她呢喃道:“我想見禦哥哥。”
端著水盆的明月神色一怔,這是……盛二公子的名字。禦哥哥?兩人一起這般熟絡了嗎?
難道真如江氏所說,小姐她這才情竇初開,之前對淮英公子隻是習慣性的依賴?
江氏忍不住笑了,她愛憐的摸著餘嬌兒的頭,輕聲道:“娘親沒說錯,他也是個很好的人,對不對?”
餘嬌兒低頭,似是羞澀。
望著銅鏡裡的丫頭,雖稚氣未脫,卻也成熟了一些。江氏很舍不得:“多希望嬌兒能慢些長大。”
“夫人,盛二公子來了。”
一聽到這名字,餘嬌嬌便站了起來。
她朝門外走去。
推開門,就看到少年站在那裡,眉目俊朗。他如往日一般對著江氏行禮,這兩年他每天都會來請安。
也難怪江氏對他的印象這麼好了。
“夫人,今日有北鬥宗弟子的集訓,我帶嬌兒一並前去。祭門主也很好奇嬌兒的事情,想知道她是否能夠加入劍宗。”
江氏露出了猶豫之色:“這件事,我還未與嬌兒商量好,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昨日,我問了。”少年輕聲道:“嬌兒說很想要與我一同修行。”
他側過頭,嘴角帶笑:“對嗎,嬌兒妹妹?”
“嗯。”餘嬌嬌點頭。
“那,你帶她去見見祭門主。”江氏笑了笑:“看門主怎麼說吧,嬌兒從沙流河畔回來也沒好好歇息,先測測她的真力——後麵的事情,再商議。”
“夫人放心,如果嬌兒妹妹加入劍宗,我定會寸步不離的保護她。在成親之前,我不會與她一道修行。”
“好,去吧。”
盛二公子是個辦事穩妥之人,他話都這麼說了,必定不會趁著嬌兒還小,就與她……
明月眸中的擔憂之色一直未褪。
她呢喃道:“夫人,這樣真的好嗎?”
為什麼她總覺得,小姐這兩日怪怪的。很少笑了,隻有見到盛二公子,情緒才有小小的波動。
盛二少帶著餘嬌嬌來到了北鬥宗的大殿。
此時,所有北鬥宗的弟子都在。
除去進沙柳河畔修行的,目前北鬥宗有二十四名弟子。淮英排行十七,盛二公子第二十一。算起來,他應該喊淮英一聲師兄。
“十七師兄。”盛禦麵無表情的對淮英抬手行禮。
餘嬌嬌一直緊緊跟在他身側。
她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淮英的視線越過盛禦,落在了餘嬌嬌的臉上。小女孩垂著眼瞼,那雙總是看著他的明亮的眼睛,不見了。
“抬起頭來。”淮英聲音微沉。
她這種無視他的樣子,他很不喜歡。
餘嬌嬌卻不為所動,對淮英的話恍若未聞。
盛禦不動聲色的擋在了小女孩的麵前,他不悅道:“十七師兄,你對我的未婚妻有什麼意見嗎?”
殿中,幾乎所有的弟子都在默默觀察他們這邊。
以往犁山就有流言,這淮英十分重視的“餘嬌兒”,竟是權相的外孫女。這就不說了,她還與淮英共進共出,又一起去沙流河畔修行。估計日後,跟了淮英的可能性也十之八-九。誰能想到,半路又出現了一個天才,並自稱是餘嬌兒的未婚夫?
果然是富貴人家,圈子可真亂啊。
他們都在吃瓜看戲,淮英也好,盛禦也好,都是北鬥宗真體巔峰的弟子,一隻腳已經踏入神閒。
如今,他們在大殿之上,因一個丫頭起了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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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沙流河畔回來之後,餘嬌嬌送完帕子,便再沒去過淮英的院子。
憑空多了一個未婚夫,兩人也總是一同出現,引起熱議。淮英漆黑的眸子帶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冷笑。
餘嬌嬌卻不曾抬頭看他一眼。
“嬌兒。”盛禦輕喚一聲。
小女孩總算有了回應,她抬頭,看向身旁站著的少年。現在的她的眼裡,也隻能看到盛禦一人。
“昨天我同你說過的話,可還記得?”少年的聲音很輕,很淡。他嘴角好像勾著一縷笑,又好像沒有。
“記得。”
“你當時說了什麼?”
“我說……”餘嬌嬌看著盛禦,呢喃道:“我跟你走。”
“為何要跟我走?”
“因為我們定過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