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慶帝這麼多天走下來,路上又怕打擾了當地,幾乎沒有在哪個城市停留過,哪怕有人天天在前頭紮營,但是條件畢竟不如城裡,因此,這會兒早就累了,根本不樂意跟一眾官員敷衍。
河南布政使已經將自己的官邸給收拾了出來,安排給承慶帝、徒景年還有一眾嬪妃居住,布政使差不多就是個從二品了,官邸也很是不小,裡裡外外,差不多有十個院落,曹安平忖度著承慶帝的心思,很快將院子都安排了下來,承慶帝自然是住正院,他不放心徒景年,乾脆讓徒景年與他住在一塊,也就是住在正院一側的屋子裡麵,至於那些妃嬪之間如何分配,就得看她們的地位還有受寵程度了。
承慶帝也是有意顯擺自己的太子,這些日子下來,徒景年的表現可以說是可圈可點,並不驕縱,性子也頗為堅韌,如今在學問上也頗有些見地,想到一般的人家這個年紀不過剛剛開蒙,徒景年已經讀了四書五經,如今都在聽太傅少傅他們講史了,不免有些得意。當然,他卻沒有多想,徒景年讀什麼四書五經,不過是讀個大概,知道是什麼意思而已,不像是外麵的讀書人,要為此絞儘腦汁,學到四書五經的時候,就得開始學著破題寫文章了。而對於徒景年這個太子來說,八股文寫得再花團錦簇,又能如何呢?
本朝皇室教導皇子,以讀史為上,什麼聖人之言,不過是知道便可,學些做人的道理,誰還真的鑽研這些東西,想著什麼微言大義,從中鑽研什麼治國之道,幾千年都過去了,那一套早就過時了!甭說皇子太子,便是普通的官員,考試的時候要整日裡惦記著四書五經,子曰詩雲的,等到考中了進士,當官之後,除非是埋在故紙堆裡麵的學究,否則的話,還是得學會處理庶務,下麵的一些地方官員更是要研習本朝的律法,才不至於鬨出什麼笑話來。
下麵的官員做官之前尚且如此,何況,太子的職業方向是皇帝,皇帝若是喜愛讀書作文,寫詩作畫,那就是個人愛好,與治國並無多大益處,因此,這些東西大致學個一些,不至於在常識上麵有什麼疏忽便足夠了。因此,儘管太子太傅少傅他們想要像教國子監學生一樣,教學生讀讀經義,寫寫策論什麼的,問題是,宮學裡麵太祖他老人家定下了章程,差點連課程表都定下來了,你要是按自己的路子走,乾脆去向太祖辯解去吧。許多人腹誹太祖當年不過是泥腿子出身,不敬重聖人,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教育更加實際,也因為這個,本朝皇室乃至宗室成員才不會被教得迂腐,被儒家的仁義道德弄得沒了血勇之氣。
這會兒的史書尚且沒有二十四史,論起來不過是二十三史,從史記一直到元史而已,實際上,這年頭頗有些讀書人覺得蒙元不是漢人正統,其史書不能算入中原正史之中,因此,一些人隻當有二十二史。這段時間,太傅少傅他們便是拿著幾部《春秋》和《史記》、《資治通鑒》對照著講春秋戰國還有之前那會兒的曆史。
這裡麵自然有許多對不上的,太傅少傅卻總是拿著孔子編的《春秋》為準,徒景年明麵上不說什麼,隻是表示受教,回頭便跟承慶帝說道,太傅他們算起來也是為尊者諱,當年孔子自個都說了,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可見他自己都知道,他搞出來的春秋壓根就是不準確的,純粹是為自個的政治理念貼金,牽強附會呢。可見孔子這人算不上什麼聖人,不過也是個自私的凡人罷了。
承慶帝雖然聽了之後教訓了徒景年一番,要他不許妄議孔聖人,回頭卻又賞賜了徒景年全套的史書,甚至還有諸多大儒批注過的史記,徒景年自然知道,承慶帝對孔聖人也沒那麼尊重。說實話,如今孔聖人已經變成了一個牌坊,明麵上大家都要拜一拜,實際上就是拿著這牌坊,看誰不順眼,就理直氣壯砸人家一番,說什麼不遵聖人教誨之類的話。承慶帝的意思就是,你哪怕不相信這個,但是你也得先學會了,才能夠拿這個做武器,維護自己的利益。
徒景年的早熟自然叫承慶帝頗為得意,心裡也在感慨,自家兒子真是爭氣,沒被那群腐儒牽著鼻子走。加上徒景年無論是相貌還是風儀都是一等一的,很是拿得出手,因此,等到閒下來,接見當地官員鄉紳的時候,便讓徒景年站在一邊。
大家都不是傻子,聖人顯然對太子極為愛重,太子也是龍章鳳姿,小小年紀,便初具威儀,言語間頗為了得,自然是大拍馬屁,想要討好家長,你就拚命誇他孩子,在皇帝麵前,這條定律同樣通用。哪怕說的話沒什麼新意,比如說什麼太子這般聰明睿智,不愧是聖上的兒子雲雲的,拍得承慶帝龍心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