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己和周圍的一切劃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並非刻意如此、卻無意識地分割了兩個世界……
但、師兄對待鶴歸道君卻是不一樣。
沈沉玉不願意這麼想,但是有時候也會有這種感覺,好像對方來這個世界、僅僅是為了師尊一人……
……而自己緊緊抓在手裡的那些微薄的關切救助,就像是仙人垂憐受苦的芸芸眾生、不甚在意地投下的一瞥、從未被主人放在心間……
……
但不管如何,他從未見過師兄現在的模樣。
並非指麵容的改變,那些凡俗手段在修行人眼中不過是些頗具巧思的障眼法,隻要稍有修為在身,略費些心力就很容易看穿……
沈沉玉更在意的是對方現在的神情。
眉梢眼角都盈滿了笑意,他正仰頭與身側的人交談,那種無形的距離感消弭無蹤……不、更確切的說是他將身側之人拉到了自己的世界,卻與周遭劃出了一道更加分明的界限……
(寧可枝:這可都是幻境、都是假的……這還能叫我怎麼辦?)
……
…………
鶴歸沒有回答沈沉玉的那震驚之下的問聲,而是看著旁邊……他的大師兄……
他親眼看著對方的魂燈熄滅,而現在這個幻境中的存在……
殘魂?
守在可枝身邊。
是所謂、
……“償還”麼?
……
鶴歸想起了自己同師兄最後一次相見——
對方如此笑道:“總要下山走走……”
“……畢竟幾輩子前定下的許諾……”
“我這邊兀自切斷了姻緣線、總歸欠人一份因果……倘若真有那個緣分遇見,該還的總要償還一二……”
……
“哈哈……倘若遇見資質好些的苗子、說不定還能收個徒弟……”
“……歸劍這一脈總不能徹底斷在你我這一代……”
……
…………
青年說這些話時,臉上仍舊帶著慣常那種有一點懶散的笑,兩人站在一起、反倒是鶴歸更像那個修了寂滅禁術、斬情滅欲的那一個。
但是作為同門多年,鶴歸卻能清楚地從對方彎起了笑容的眼底看見那漠漠然的一片。
大道、師門、情緣、甚至於所剩無幾的壽元……
這一切的一切其實對他都無甚意義了。
對方隻是覺得自己該如此做而已。
然而最後的結果,成也好、不成也罷……他對此並無一絲一毫的執著……
就連語調中揚起的波瀾都顯得刻意又規整。
……
…………
一如現在。
*
沈沉玉看著那邊兩人再一次湊近,握著折扇的手不由收緊。
竹製的扇骨不堪重負地折斷,沈沉玉這才倉促地鬆開、攏袖掩住了那汩汩血流,他這會兒已經無心在意自己的情態會不會引得鶴歸懷疑。
他霍然站起身來,“我去找師兄……”
要想脫離這個幻陣,必須從陣中清醒過來、再打破陣眼。
沈沉玉本意是借著這個幻陣的契機、改變同師兄的關係,但卻未曾想中途出了這麼一個意外。
但卻也無妨,這隻是第一層而已。
玲.瓏仙子留下的這個幻陣乃是陣中之陣,接連嵌套了三重,一層比一層繁複難解,待到了下一層之中……
……
隻是沈沉玉還未上前,身側的人卻更先一步有了動作。
餘光瞥見鶴歸的舉動,沈沉玉愕然,“師兄他……”
……看不見的……
隻是一道分神的投影,真正陷入幻境中的人不該看見他的。
鶴歸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隻是這幾日的觀察,讓他察覺到了另一個可能。
……
另一邊的沈沉玉帶短暫的驚訝之後,看著鶴歸步伐不變地向那個方向走去,一個可怕的猜想漸漸在腦海中浮現。
……
…………
他看見了。
師兄……他能看見。
……
那為何……?
問題剛剛浮現,答案就已經清晰明了。
——他隻是……清醒地、心甘情願地沉溺在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