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2 / 2)

“您知道的,法老給他的‘第一王妃’修建的陵墓就在附近。”

按照艾麗希從原身那裡得到的知識:如今的埃及,並不存在失去一切人身權利的“奴隸”,法老治下絕大多數人都是“平民”。但這些所謂“平民”一年之中隻有一半時間為自己耕種,另一半時間必須向法老服勞役②。

這種勞役被視為天經地義,而眼前這些年輕人就是應法老的要求,為艾麗希修建“陵墓”的。

“聽說法老挺年輕,誰能想到他竟娶了個老得快要入土的‘第一王妃’?”

一時間,艾麗希微露尷尬,而南娜臉上則顯出憤怒。

“這位就是法老的‘第一王妃’。”

南娜沉著臉,用她那比男人還粗豪的嗓音大聲說。

年輕人們人人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響,流露出震驚的神色,似乎都在說:這麼年輕的王妃……需要陵墓了嗎?快要死了嗎?

角落裡傳來一聲冷哼:“我說法老的官員為什麼命令我們沒日沒夜地趕工,原來是為了您——而修建陵墓啊!”

言語裡滿滿的都是諷刺。

埃及就是這樣一個地位貧富極端兩級分化的社會。法老和大神官達霍爾這樣的貴族,幾乎壟斷了這個社會的所有財富。一無所有的平民百姓則在他們的統治與約束之下,加倍付出勞動,得到的回報極其有限。

艾麗希並不生氣,歎息著說:“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年輕就急著需要陵墓……”

她的言語裡有一股自然而然的憂傷,迅速感染了所有人。

南娜一臉唏噓,眼淚都快下來了。

目睹這一切的民伕們,一時間紛紛心生憐憫。那些用來抱怨的刻薄話,雖然還保存在他們心裡,但礙著美人的麵子,人們暫時都住了口。

艾麗希突然指著遠處從雨幕中奔近的一行人問:“那是你們的同伴嗎?怎麼看起來像是受傷了。”

果然,遠處將天地連成一片的雨幕裡,走來三四個人。

其中兩個人各自扛著一個年輕人的肩膀,陪伴他走向這座已然很擁擠的涼亭。其中一個開口請求:“夥計們,給挪個地方,這小子被水邊的莎草莖紮了腳,傷得不輕。”穩穩的中年人口音。

涼亭裡的人頓時“嘩”的一下全散了出去,艾麗希則迅速在條石上挪開了一個位置。

被扶進來的年輕漢子臉色蒼白,看起來流血不少,他在條石上坐下,抬起右腳腳上的傷口流淌著淡紅的血色,傷口周圍高高腫起,顯然是被河水浸泡之後又被雨水衝刷,傷情不容樂觀。

艾麗希更是知道這個時代沒有消毒手段,這樣的傷口如果沒辦法得到及時妥善的處置,引起感染,這個小夥的命未必能保得住。

她這樣想著,忽聽剛才說話的中年人開口:“讓我來給這小子送一點兒‘卡’吧。”

這個中年大叔,看起來也就四十多歲的光景,但在這個時代的埃及這歲數已經能算得上是“中老年”了。他剃得光光的頭皮上都是白色的發茬兒,但是上半身肌肉虯結,看起來極其壯實。

“德卡大叔,讓我來!”

“我身體好,我來!”

聽見這話,圍在涼亭周圍的年輕人紛紛主動請纓。

被稱作“德卡大叔”的中年人溫和地笑:“我這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這‘卡’多點少點也不打緊,再說,也許過兩天就能恢複了的,所以還是我來……”

他隨即邁步上前,伸出右臂,握住傷者的右臂。

艾麗希能夠同時看見他們兩人手臂上的光柱,甚至能夠看見這兩人之間的能量流動。

她震驚了。

……不同的“血條”之間還能相互送“血”的嗎?

這個世界的“潛規則”恐怕比她所能想象得要多得多啊。

眼看這那位德卡大叔表情鎮定自如,他手臂上的“卡”卻在一點點減少;

失血不少的年輕人馬上睜開了眼,委頓儘去,麵露感激。他已經稍稍恢複了點血色。

艾麗希竟莫名有些感動。

肯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無條件地送給比自己更年輕的傷者,這樣的行為如此慷慨、如此無私。

可現在這樣的做法,在周圍的年輕人看來卻純出自然,是大家都默認的,心甘情願的。有同伴受傷,人人都有責任,幫他一點兒。

這個受傷的青年得到了更多的“卡”,也許就擁有更加強大的抵抗力,也就能避免傷後感染,能夠順順利利地複原……

而那位好心的德卡大叔,在之後的幾天裡如能得到良好的飲食與休息,他的“卡”,也是能慢慢恢複的。

此刻遠處傳來森穆特的聲音。

年輕的大祭司正冒著滂沱大雨往這邊趕來。

“快,所有人,立即去薩卡拉的行宮躲避。”

薩卡拉行宮已經是周邊一大片平坦土地之上地勢最高的建築。

“現在,立即!”

“大河泛濫了!”

*

孟菲斯。

提洛斯站在王宮的正殿跟前,專注地望著殿外如珠簾般落下的豪雨,眼裡似乎也有無邊的水汽氤氳。

“艾麗希……”

那天艾麗希離開的時候,提洛斯本想矜持些,擺足架子,在最後一刻出現,四目相對,默然相送。

如果提洛斯願意,在送彆的時候,踩上一腳,狠狠將艾麗希羞辱一番,也沒什麼不可以。

可誰知道森穆特使用了一枚“旅行”,艾麗希一行瞬間全都沒了蹤影,提洛斯竟然沒趕上。

於是沒有了這“最後一麵”。

“為了整個埃及,總要有人嘗試,總要有人涉險,也總會有人犧牲。”

“去吧,艾麗希——”

提洛斯望著那些狂暴砸向地麵的碩大雨點,和它們落在石板上激起的絢爛水花,木然又補充一句:

“這是神的意誌。”

遠處,泛濫的大河濤聲不斷,像是一個情緒多變的人,時而在悲鳴,時而在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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