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 190 章(2 / 2)

在靠近達霍爾房門的那一刻,索蘭原本想要直接推門而入的,可不知怎麼,他生出一種預感,這種預感並不算強烈,但阻止了他冒失的舉動。

索蘭在門板上敲了敲,低聲喚道:“父親——”

房間內似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索蘭在等了三個呼吸之後,聽見大神官那一貫的嗓音:“進來吧。”

索蘭依言進屋,老實不客氣地在父親對麵一坐,抬起頭,端詳坐在一張矮幾對麵的父親達霍爾。

這位身居高位的下埃及顯宦已經上了年紀,頭發花白,頭頂心的頭發也已經快要掉光了,露出一小片亮光光的頭頂。他的臉龐依舊富態,但是一笑起來就是一臉褶子——這和索蘭記憶中的父親相比已經相去甚遠。

索蘭或許真的很恨過去那個一再折磨、逼迫、羞辱他的父親,但他也承認,麵對一個笑起來一臉褶子能把眼睛都遮沒了的老人,他也確實無法板著臉,做出一副世仇的模樣。

於是索蘭終於好聲好氣地喚了一聲達霍爾:“父親!”

達霍爾笑著點點頭,反問索蘭:“想問什麼時候能去領兵?”

索蘭一怔,知道父親還是了解他的——身為一名昔日的邊境軍統帥,索蘭做夢都想要回到他的隊伍裡去,和他昔日那些同袍在一起。

但這並不全是他的目的。

“是的……順便也來問問法老的打算,父親,您知道陛下為什麼這麼急著要給自己修建陵墓嗎?”

達霍爾那對幾乎快要被上眼皮遮住的小眼睛睜得大了一點兒,有片刻的工夫他沒有說話,而是在打量端詳索蘭,似乎在探究:我兒子怎麼突然也關心起這個來了。

隨即,達霍爾的視線落在了索蘭的右手手臂上。

索蘭的習慣,他不喜歡寬大敞闊的衣袖,因此要麼穿無袖的亞麻坎肩,要麼喜歡用亞麻繩索將衣袖束起,綁在上臂戴著的黃金臂環上。而且他也特彆喜歡在坐下時雙手撐著左右膝蓋上,此刻他的左右手小臂都肆意地袒露著。

達霍爾隻看了一眼就將視線轉開,仿佛隻是不經意之間掃到了那裡。

“索蘭,你也知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打算。順著王的心意說話、做事,才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得長長久久的。”

“王想要去修王陵,你還能攔著他不成。”

“可是……”

索蘭感覺自己被達霍爾的回答一下子噎了回來。片刻工夫之前那個能夠洞察自己心思的老父親,現在又成了在王權之前唯唯諾諾的老廢物。

“法老在底比斯受了那麼大的羞辱,怎麼可能在回到孟菲斯之後,一點兒也不怨恨妹妹,竟然就當沒有這件事一樣,直接與上埃及斷了聯係,連用兵的打算也沒有?”

這是索蘭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這不符合法老的性格。

試想,單單是因為生了個女兒就要把王妃給廢掉的王,在經曆了那樣的羞辱之後,難道不是應該處心積慮地想要報複?提洛斯為什麼會偏偏想要去為自己修陵墓?他認為自己活不長久了嗎?

還有,上次在孟菲斯王庭中議事,索蘭明顯地感到法老身上有一種無處不在的陰鬱——或許法老曾經陰鷙、冷厲,容易暴怒,但這種深沉的陰鬱,卻是他此前沒有在法老身上體察到的。

所以索蘭才會來“請教”這個他從深心裡既厭惡又懼怕的父親。

達霍爾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兒子,你想想,眼下這種情況對我們家不是最好的嗎?”

索蘭:?

達霍爾:“法老按兵不發,自顧自去修建陵墓,與你妹妹不會起直接衝突,我們一家留在孟菲斯,也多一些轉圜的餘地。”

索蘭右手抬起托著下巴,滿眼疑惑地望著達霍爾:老爹,難道你是在暗示,是你故意引導法老去修築陵墓的嗎?

達霍爾仿佛馬上意識到了索蘭的猜測,笑著說道:“論起修陵墓,陛下也確實到了年紀——”

埃及法老,為自己營建美輪美奐的陵墓,耗時三四十年的也大有人在。

“圍繞他身邊的神明那麼多,又是荷魯斯神,又是荷魯斯那四位神子的神使們……誰都有可能建議法老暫時放下與下埃及的紛爭,先著手去修建陵墓。”

“至於上下埃及,畢竟這兩片紅土地與黑土地在尼托克莉斯之後就一直未曾真正統一,現在也不過是和以前一樣。”

達霍爾似乎在暗示,是法老身邊出現過的神明與神使,主導了法老的決定。

索蘭思考了一下,點點頭——在這個節骨眼上,發動十萬民伕去營建陵墓,確實不像是達霍爾能夠引導法老拍板的事。

將這一切想通之後,索蘭直接起身向父親告辭——他一刻都不想在達霍爾房裡多待。

直到索蘭走出達霍爾的房間,他才突然想起早先進房之前,他的直覺提示的危險。

現在回想起來,索蘭感到達霍爾似乎在房中藏了什麼秘密——這秘密能夠帶來危險。

他出門的時候正好一見到一名家中的侍從在達霍爾房門外守著,一見到索蘭出來,竟本能地嚇了一個激靈。

索蘭也乖覺,知道大神官父親可能藏著什麼秘密,於是丟一個眼神,悄無聲息地將這個侍從帶到房舍的另一端,小聲問:“既然該你服侍父親,為何隻在門外守著,不進去?”

那名侍從見是索蘭問,哪敢不答,連忙說:“現在所有的侍從都聽說了,進老爺的房間之前一定要敲門——”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對索蘭說:“前天木裡瑪似乎是沒敲門進去,進屋之後外麵的人聽見他驚叫了一聲,叫聲很可怕……”

索蘭不在意地挑挑眉:……叫聲很可怕?會有戰場上的慘叫聲可怕嗎?

可是那侍從的臉色蒼白,應當確曾經曆過驚魂一刻。他繼續用顫抖的、幾不可聞的聲音對索蘭說:“然後木裡瑪就不見了,整個府裡的人……都再也沒見到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