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第 303 章(1 / 2)

森穆特恍然覺得自己瞬間回到了好幾年前,薩卡拉,他剛剛從地下王陵中脫身,驚喜地見證了“原初土丘”的開啟。

但真正令人難忘的,是法老與艾麗希那次驚心動魄的見麵——

都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法老見到艾麗希時,是當真紅了眼。

然而森穆特從法老身上感知的,卻並不隻是恨意,還有如火焰般升騰著焚燒著的強烈渴望。

那是法老,想要他的女人。

偏偏森穆特當時站得太近,再加上“回避”碎裂,他太過清楚地感知了法老的渴望,那既是絲毫不加掩飾的純粹本能,也是無法與人說知的綺麗想象——是暴虐的征服的占有的,同時也是原始的快樂的瘋狂的。

森穆特根本不懂,他從未在號稱“知識與智慧之神”的圖特神那裡學到過這些。

但是從這一天起,他便會時不時擁有這樣美妙的夢境——

山穀裡的金合歡花開放了,大河浪潮洶湧,他仿佛駕著一條紙莎草船置身河上,時而被拋上巔峰,隨即又跌入深穀,反複起伏。

然而這起起伏伏的夢境永遠被她占據著主動,畢竟每一個夢境裡,每一條小船都有她坐在同一條船上,那張嬌美的麵孔出現在眼前,雙臂和頸窩裡都盛放著金色的花朵,藤蔓正纏繞著……她,它們,毫不留情地主宰著他的悲喜交集。

醒來以後麵對孤寂的夜空,他會把她想象成一個全新的星座,一個隻要他舉頭看向夜空,就會自動出現在眼前的星座。

她腦後散開的那些柔潤發絲,每一縷都是通向那些星星的路徑,讓他始終保有希望,心甘情願永不停息地追逐著,品嘗著所有的動蕩與喜悅……不能自持。

然而今天,此刻,多年來隻有在夢境裡會出現的情景似乎一下子成了真。

森穆特一下子從過往中醒來。

他置身於這無人打擾的岩洞裡,麵前隻有她一個。

沒有南娜,沒有烏拉尼婭薩提裡,也沒有時不時會衝過來,向他們中任意一人伸出胳膊要抱抱的小公主歐奈。

肩上還環繞著她溫軟的手臂……

夢境延伸了,這令他受寵若驚。

這幾年來他永遠站在她身後——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她的什麼……盟友?親信?幕僚?侍從?……還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

她從未像現在夢裡那樣對待過他,除了現在。

比如他現在伸出雙臂攬住她的纖腰,她破天荒竟沒有掙開。

森穆特深吸一口氣:他這是又在做夢嗎?

如果是夢……這麼逼真的夢境,隻一次也值得他銘記一生。

於是在這荒漠中,在沉睡了千百年的岩洞中,大片大片的綠色藤蔓迅速地向四麵八方生長,藤蔓上瞬間綻放出顏色熱烈的鮮花,仿佛春天光臨了這杳無人跡的荒漠。

她的臉頰與他的貼得很近,他清楚地感受到她在自己頸窩裡靜靜地一吸一呼,一呼一吸。他的臉頰和整個身軀漸漸燒灼起來,宛若有烈焰焚燒。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暮色籠蓋四野,照進岩洞的最後一道光像是一條懶蛇從洞口緩緩爬出。

在這靜謐的夜裡,森穆特最真切地感受到了與提洛斯一般無異的狂野渴望——

她……他唯一想要的……

不不不,他身體一震,猛地清醒,趕緊將手縮回去。

他絕不能在這個場合毀掉一切。

圖特神賜予他的智慧讓他早在好幾年前就將法老與王妃之間的裂痕看得非常清楚——她不願意的,世界上沒人能勉強。於是強人所難的法老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

因此他寧可小心翼翼地,順著她的意思,不露痕跡地影響她,引導她,順從著她……和她一起去做那些隱秘但快樂的事。

就在起心退縮的一刻,他眼前突然一黑。

森穆特感到自己徹底瞎了。

*

森穆特慢慢地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暗。

他立即感受到了臉頰被粗糙的稻草秸稈磨礪著,鼻端縈繞著濃重的黴味。

他輕輕地撐起手臂,坐起身,鼻端的黴味竟又變成了牲口棚所獨有的牲畜氣息,混著牛糞的味道,騷臭不堪,卻偏偏如此熟悉。

森穆特低下頭,凝望著自己的短胳膊短腿。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跟隨記憶回到了小時候。

這不奇怪,他回憶起往事總是這樣,任何細節都會栩栩如生地在腦海裡湧現,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打量自己身材矮小的模樣,森穆特猜測自己這時大概不過三四歲,坐起身時腦袋比牲口棚的柵欄還低,走在牛馬附近冷不丁會被牛馬的尾巴甩到臉……

艾麗希曾問他是否記得小時候的事。

他當時信誓旦旦回答一一都記得。

現在他果真想起來了,卻覺得如此陌生。

堂堂埃及的大祭司,驚才絕豔的知識與智慧之神眷者,小時候竟然隻能睡牲口棚……

森穆特自嘲地一笑。

這並不奇怪,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平民出身。

是圖特神慧眼識珠,將他從最底層的平民中挑選出來,教給他知識,幫助他晉升,成為當時整個埃及最接近神的人;

又是法老提洛斯破格提拔,才會讓他成為聲望卓著的大祭司。

遠處有火光,在深夜中搖曳著。

也傳來守夜人的說話聲,很枯燥,有一搭沒一搭的。

夜風很涼,即使是現在已經成年了的森穆特,也忍不住也瑟縮一下,仿佛這樣可以驅除身上和心底的寒冷。

很快他察覺出不對——

這裡的一切,在他記憶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各中感官都覺得不陌生。

這足以證明,他的確經曆過這裡的一切,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讓自己強行遺忘了。

牲口棚背後,通向大宅院的方向,突然又響起說話聲——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漸漸能聽出是嗬斥與打罵,女人的則在哀求。

森穆特感覺到自己扶著身邊的柵欄站起身,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聲音來處走去。他隱隱約約有不好的預感。

這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此刻心內充滿了驚恐,森穆特不知這中驚恐是他自己的還是感知了彆人的。

隨即耳邊傳來一聲尖叫。

一個身材粗壯、滿臉橫肉的中年人拽著一個女人的頭發,將她連拖帶拽地拉到牲口棚這邊的僻靜處。這個女人身穿式樣簡單的筒裙,赤著腳,看起來像是個侍女或者……女奴。

森穆特感到自己睜大眼睛,他認出這個女人正是自己的母親,臨終前曾對他充滿愛意、念念不忘的母親。

母親被拽著頭發,被迫仰起臉,因而看見了站在柵欄旁的小男孩。

而那個麵相凶悍的男人也看見了他,似乎覺得被擾了興致,怒斥道:“死小鬼,誰讓你到這裡來的?”

森穆特完全感知到了母親的恐懼與悲哀——那個男人是這座莊園裡的主人,母親沒有一分一毫抗拒主人要求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