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來到府門外時,梁時已經上了華蓋珠翠的馬車, 馬車外麵掛著的“梁”徽牌浸在一片晨光之中, 鎏金邊緣閃著奢貴的金光。威嚴矜貴的派頭一氣嗬成。
而梁雲翼與梁雲奇兄弟兩個則老實的站在馬車一側, 他二人見著楚翹,恭敬的喚了一聲,“母親, 您來了。”
楚翹應了一下:“嗯”。之後, 母子三人悄無聲息的確認了一下眼神, 楚翹便由阿福攙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內,梁時端坐著,兩腿大長腿格外引人注意,就那麼大刺刺的擺在那裡,他一身墨綠色常服,用的也是墨玉冠, 他的相貌本就俊美, 整個人散發著“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貴氣度。
梁時麵目冷峻的看了楚翹一眼,但並沒有說話。
隻不過, 這眼神好像比此前溫和多了, 楚翹自然是留了一個心眼,她在廂椅上落座之後, 問了一句,“二爺, 老大和老二也去吳家致歉?妾身怎的沒有瞧見馬車?”
總不能讓兩個孩子走過去吧?
楚翹這話剛說出, 馬車就緩緩動了起來, 隔著一層青山紋絡的簾子,楚翹看見兩個繼子當真一路行走跟了上來。
楚翹登時啞然,此刻再次瞧著梁時,方才的那點僅存的好感再一次消失殆儘了。即便他長的再好看,但也是座沒有人情味的冰雕。
兩個繼子雖是身段高大,但瞧著實在是清瘦,她知道梁時這是在繼續變相的懲戒他二人,梁時他太狠了。而且狠的不動聲色。
楚翹未作他言,她甚至懷疑這個時候惹怒了梁時,他會讓她也下去徒步行走。
這輛馬車內的空間並不狹小,但因著梁時的存在,逼仄之感十分明顯。楚翹的身形嬌小,她老實本分的坐在梁時對麵就更顯得唯唯諾諾了。
但這也隻是外表,在楚翹不可抑製的臆想之中,已經將梁時罵了數遍。
馬車駛出恒順胡同之後才漸漸平穩,楚翹正掉以輕心時,梁時的手突然伸了過去。
楚翹身子一僵,防備的同時,她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的做賊心虛,“二爺,您要作何?”
梁時鷹眸微眯,眼前這小婦人身上存了諸多疑點,她的行徑完全不像一個出自小門小戶的庶女,而且她更沒有理由急切的想和離,她想要離開梁家的目的是什麼?
這兩年的苦日子都能熬,如今他回來了,她卻急不可待的想走?嗬嗬.....最好彆讓我抓住了把柄!
梁時攻於心計,當獵物調皮使詐的時候,他愈發有耐心步步圖之。
小婦人脾氣倒是不小,但是著實沒什麼力氣,梁時很輕易就抓了她一隻小手過來。
他微微垂眸,看著掌中那隻小而溫軟的手,她看著纖細,手上卻是肉嘟嘟的,如若無骨,捏在掌中,彆具一格的觸感。梁時抬眸看了楚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很怕我?”
她怕他麼?想當初她是皇太後,他隻是臣子,他還得向她行跪拜大禮!
楚翹眨了眨眼,很顯然眼下她真的是害怕的,她對過往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了。梁時這人最是不信鬼神之說,以他的脾氣,多半會將她給捆綁起來,當做妖人給燒死。
打完腹稿之後,楚翹認真道:“二爺雄才大略,義薄雲天,非尋常男子可比,妾身自是敬畏的。”
楚翹一語剛落,梁時鼻音出氣,冷哼了一聲,“小騙子!”
楚翹:“.......”他在罵她,可這語氣......有點瘮人啊。
梁時不知從哪裡取了一隻荷包過來,他一手握著楚翹的小手,另一隻手將荷包放在了她手上,道:“你與隔壁楚二公子是什麼關係?”他又在試探她。
楚二公子楚遠風流倜儻,相貌卓群,雖是紅顏知己頗多,但他在某種程度上卻是一個好男兒,因為他從不會虧待任何一個跟過他的女子。
據梁時所知,這兩年以來,楚遠對眼前這小婦人可謂是“掏心挖肺,百般討好”,換做任何一個寡婦都難以抗拒。
可偏生這小婦人卻距楚遠以千裡之外,這其中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小婦人另有心上人,但梁時已經查明,小婦人已經對曾經的未婚夫心死如灰,否則前陣子也不會直接將祝英山驅逐。這第二......小婦人明知楚遠是誰,所以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
楚翹僵住了,但很快就準備好了措辭,“二爺,您說這話是何意?您這是打算置妾身於何地?妾身從未給您帶過綠帽子的。”
梁時神色微妙的變化了一下,“.......是麼?我怎麼聽說今晨楚二公子派人送了一隻荷包過來?”
確有此事,楚翹也不知道二哥他又想乾什麼?竟然堂而皇之的讓丫鬟給她送了荷包,楚翹當然不能接受了,她又怕將事情鬨大,影響了二哥,所以就隻字未提,將荷包放進了箱籠裡,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梁時給知道了。
梁時見她中計,接著徐徐誘之,“怎麼?你能接受旁人的荷包?我的就不行?”
楚翹看著梁時塞進她手裡的荷包,心情甚是複雜,直覺告訴她,這一定是一個陷阱,可她好像必須要往裡跳才成。
楚翹嗓音糯糯的應了一聲,強行讓自己羞澀了一下,“那好,妾身收下便是了。”
她看了一眼那隻玫紅色的荷包,樣子當真不甚好看,她正要將荷包收起來,梁時那獨有的醇厚嗓音從她頭頂傳了過來,“你是自己戴上?還是我幫你?”
他贈她荷包?還要讓她隨身攜帶?
果然是個陷阱!
麵對這樣的梁時,楚翹沒有直接反抗的能力,搞不好還會折損了自己,楚翹識時務道:“妾身自己來。”
沒有表現出一絲絲的不情願,她很快將荷包戴上了。自然了,她不會這麼傻的聽話,待從吳家族學回來,她再摘下也不遲,梁時總不能一直盯著她吧?!
見楚翹無比順從的將荷包係在腰帶上,梁時唇角微動,未作他言,他當然也知道小婦人是在敷衍他。不過沒關心,他眼下很有耐心。
半個時辰之後,梁府的馬車招搖的停在了吳家族學大門外,梁時隻帶了幾個貼身隨從,氣勢並不大,但他的出現無疑引起了一陣騷.動。
吏部侍郎是誰都想巴結的人物,吳家人也不例外,到了此刻,楚翹才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不由得多看了梁時一眼,卻見他眉目清冷,負手而立的站著。當吳家人出麵相迎時,他才雙手抱拳,道:“老先生,我梁某人今日是攜妻兒登門致歉的。想必老先生也知賤內與犬子這兩年疏於管.教,若是多有得罪,還望老先生海涵。”
楚翹:“........”她也犯錯了?梁時今日隨她一道過來,就是這個緣由?他是故意的!
梁雲翼與梁與奇兄弟兩個看不下去,奈何當著父親與老夫子的麵,他二人尚且不敢站出來替母親說句好話。
父親也不曉得怎麼想的,連母親也拉了過來致歉,婦道人家臉皮子本來就薄,父親太不會憐香惜玉!
梁雲翼與梁雲奇並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二人此刻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而是憂心長此以往下去,父親他會失去了人心啊!
這廂,梁時與楚翹等人被請入了吳家。
楚翹作為一個“犯錯的母親”,她從頭至尾保持著沉默,任誰瞧上去,也以為她是真心悔過了。
吳家老翰林與梁時的老師徐謙曾是同僚。
徐謙的死,坊間流傳了數種謠言。其中,多數人都認為是梁時為了權勢,而害死了自己的老師。
吳老翰林年事已高,算是德高望重,但朝廷中人,有幾個是真正意義上的賢德之輩?
吳老翰林麵色不佳,兩撇花白色山羊須顫了顫,道:“梁家兩位少爺天資聰穎,但實在頑劣,梁大人有所不知,這二人將書院的教書先生畫成了話本,還流傳了出去!他二人可曾將恩師放在眼中?又可曾禮遵聖人之言?梁府也是詩禮之家,對子嗣可謂疏於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