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過去(2 / 2)

天地白駒 非天夜翔 9638 字 8個月前

逛完出來,這場雨終於下下來了,博物館前雷鳴電閃,暴雨傾盆,門外擠了上百名遊客,全在用手機叫車,周洛陽與杜景一時被困住,五點時天黑得像入夜一般。

“忘了收衣服,”周洛陽想起來了,“怎麼辦?”

杜景說:“不管它,到前麵去,吃頓晚飯再回。”

“哎!”周洛陽喊道,杜景卻大步跑進了雨裡,周洛陽隻得跟著跑出去,跟在他身後跑了兩條街,杜景見周洛陽往樹下躲,便回身道:“小心打雷!”又轉身過來,拉起周洛陽的手,帶著他跑向空曠處。

周洛陽還是第一次和男生牽手,杜景的手濕得全是雨水,手掌的溫度卻依舊是灼熱的。跑到地方後,兩人濕淋淋地開始吃了頓火鍋,被冷氣一吹,周洛陽心想回去也許要感冒。

杜景頭發半濕後擋住了眉眼,像條茫然的古牧,坐在周洛陽對麵低頭勾菜單時,周洛陽驀然爆笑起來。

“笑什麼?”杜景問。

“沒什麼,”周洛陽說,“你這樣挺帥的。”

杜景抬指撥開搭在濃眉上的頭發,周洛陽對男性的外貌向來沒什麼看法,但這一刻他突然發現了杜景充滿陽剛,又帶著陰鬱氣質的帥點,如果沒有那道明顯的疤,杜景在係裡絕對是男神級的容貌。

“我破相了,”杜景說,“不好看,你長得才叫帥,什麼時候交女朋友?”

周洛陽接過菜單開始勾自己想吃的,答道:“正因為破相了才顯得帥,有種殘缺的美感,像斷臂維納斯。沒有傷口,你就帥得太高冷、太高不可攀了。現在這樣反而平易近人。”

杜景說:“你就是這種人。”

“我?”周洛陽難以置信道,“我高冷?你和我開玩笑?”

“你很禮貌,人緣很好,”杜景說,“很熱情,也很體貼,每個人都喜歡你,可是誰也得不到你的真心。”

周洛陽倏然被杜景說中了,隻好自嘲地笑笑。

“因為我從小就被教育,”周洛陽說,“希望能得到周圍人的認可,希望當一個被所有人喜歡的好孩子。”

杜景點了點頭,不予置評。周洛陽點完菜,說道:“可是從你身上我學到了一點,不要管彆人怎麼想,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是這樣。”杜景認真地答道。

雨還在狂下,到處都叫不到車,那天兩人都淋成了落湯雞,周洛陽渾身上下,連內褲都濕透了,心想完了,這次回去,一定會感冒的。

但前方還有比感冒更麻煩的事在等待著他們——回到寢室時,杜景床頭的窗被風吹開了,雨水從窗外瘋狂地灌進來,大半張床上全是水,連床墊也濕透了。

周洛陽:“……”

杜景:“這扇窗一直是這樣,從台風天過後就關不牢。”

那窗子有點漏風,周洛陽叫了好幾次人來修,填表交上去後,教工的效率簡直感人,杜景試了幾次勉強修了下,卻因為是不鏽鋼材質,始終關不牢。

周洛陽打了個噴嚏,先去洗澡。杜景把窗縫堵住,免得繼續滲水進來,開始想辦法收拾善後。

“晚上出去開房住嗎?”周洛陽問。

杜景一籌莫展,周洛陽從浴室裡出來時,看見他把床墊來回翻了兩個麵,沒一麵能睡,床單、枕頭也全濕了。還不能直接送下去烘乾,得等明天先通通洗過一次。

杜景:“不管了,我先洗澡去。”

周洛陽將床墊豎在書桌旁,讓它自然滴水晾乾,杜景擦乾頭發出來時,周洛陽已躺在床上,給杜景墊了個枕頭。

“這幾天先一起睡吧,”周洛陽說,“床有點小,彆怪我半夜把你踢醒了。”

杜景坐在床邊,沉默片刻,說道:“你睡裡麵,我怕把你擠下去。”

周洛陽便朝裡挪了少許,今天跑了許多地方,困得不行了,沒力氣再陪杜景熬夜,說道:“我先睡了,你要看書就……”

杜景卻關了台燈,說道:“睡吧,我也困了。”

那夜周洛陽睡得不太舒服,從小到大,自記事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與人睡同一張床。或許杜景也是。

翌晨周洛陽醒來時,雨還在下,樓下已經淹水了,鳳泉湖的湖水漫了出來,錦鯉遊得到處都是。

周洛陽問:“昨晚睡得好麼?”

“挺好。”杜景正在洗漱,答道,“你呢?”

周洛陽困頓地嗯了聲,掏出手機,心中念頭一閃,看了眼杜景的微博小號。今天杜景發了兩條微博:

【入學到現在,第一次一覺睡到天亮。是和他一起睡的原因?】

底下還有一條,是七點二十五發的,那個時候杜景剛醒,分享了博物館埃及特展的內容,還寫了幾件展品的詳細點評,將語音導覽內容全記錄下來了,幾乎沒有缺少一字。

分享文字是:【人總是生來殘缺。】

周洛陽洗漱後,兩人站在陽台上,朝樓下看了眼,不少學生挽著褲腳,打著傘,用塑料袋抓魚。

“我又不想去上課了,不如今天還是翹課吧?”周洛陽朝杜景說。

杜景答道:“今天是禮拜六,本來就沒課,先把枕頭床單被子送去洗,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

於是周洛陽又與杜景出門閒逛去了,這夜杜景的床墊還是沒有乾,兩人擠在周洛陽的床上又睡了一晚,接著是第三夜、第四夜,直到禮拜二……周洛陽發現,杜景與自己一起睡的夜晚,幾乎沒有失眠過。

後來他就這個問題問過杜景,杜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失眠者和彆人一起睡更容易受到互相影響,然而在杜景身上,卻徹底反了過來。

那麼他的病是不是就好了?周洛陽還天真地想,卻發現杜景依舊還在吃藥。

但至少他短時間內不會被持續的失眠困擾了,不失為一件好事。

就像分彆三年後重逢的這天。

二十四小時前,杜景在庫房裡,躺在連床墊也沒有的彈簧床上,隻要是在周洛陽的身邊,便很快入睡。經曆了驚心動魄的一夜後,來到周洛陽家中,躺上床沒多久,更是睡得天昏地暗。

周洛陽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夢見許多還在念書的時候的人與事,夢見杜景站在陽台上想往下跳,驀然驚醒了,卻發現杜景還睡在他的身邊。

周洛陽坐起,睜大雙眼,籲了口氣。

杜景翻了個身,半個身體幾乎要歪到床下去了,周洛陽輕手輕腳地下床,看了眼手機:傍晚四點,他們睡了八個小時。

杜景也醒了。

“抱歉,我給忘了,”周洛陽說,“不該起來,想讓你多睡會兒。”

從前就是這樣,周洛陽醒來後,杜景還能繼續睡,隻要周洛陽依舊躺在床上。但隻要他一離開,杜景很快就會醒來。

“能入睡已經是最大的幸福。”杜景說,“我睡了多久?”

杜景摸到手機,看了眼,旋即與周洛陽對視。

“過十二點了。”

九月八日下午,已過了中午十二點。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倒流,沒有重複發生。

“謝天謝地,”周洛陽也想起來了,“我們沒有被困在同一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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