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開始上吐下瀉。
草,腸胃炎了。
影山步絕望,他忘了這個身體半年以來沒有真正吃過什麼正常的食物,竟然犯了這種低級錯誤,於是隻好拖著病體認命地又走了很遠去藥店買胃藥,止瀉藥,還有退燒藥。
而等琴酒晚上回來時,就從廚房台麵上放著的藥盒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少年非常獨立,乃至於能夠自己給自己善後得不錯,但這種事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意識到帶孩子比他想象中還要麻煩很多,琴酒揉了揉眉心,突然開始後悔把監護人設成自己,應該從組織裡找個女性成員來接手這種需要細心和耐心的雜事。隻是他當時想不到哪個女性代號成員更合適,就先掛在了自己名下。
上樓打開次臥的房門,一片漆黑。開燈之後看到房間內一切都收拾妥當,而大床上的被子裡裹著一個不太明顯的起伏。
琴酒並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少年聽到開門後便警惕地醒來,當男人走到床邊時已經坐起,抱著被子有些生硬和遲疑地說道:“……歡迎回來。”試圖恭敬地扮演好自己現在的角色。
琴酒淡淡道:“不需要說這些。”
少年垂眼閉嘴,接著額頭被男人摸了一下,發現已經退燒了,看來他的身體不僅對物理傷害恢複效果好,其他的病症也有相應的康複加成。
“之後三餐會送上門。明天我會給你辦理高中學籍,但你要在家自學高中課程。等身體恢複之後再開始體能訓練。”
“明白了。”影山步點點頭,語氣平淡,對此沒有什麼意見,就好像自學高中教材隻是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簡單的事情。
感覺自己話已經說儘,琴酒轉身準備離開,手指卻忽然被人抓住。忍住下意識避開的身體反射,他轉頭垂眼看向匆匆拉住他的少年,目光冷淡,無聲透露出疑問。
“我會……做好的。”
少年穿著的睡衣有些過於寬大,黑色發尾順著蒼白纖細的脖頸落入衣領中,臉頰還帶著高燒剛退後的紅暈,隻是眸光灼灼,有一種與孱弱身體截然相反的熾熱生命力在裡邊燃燒,“你的要求和期望都告訴我,我會做到的。”
琴酒聞言,本想直接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勉強自己轉過身伸手貼在少年頭發側麵撫了撫,“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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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說的安排第二天就成了真。
看著客廳裡未拆封的電腦包裝盒,以及按時送到門口的溫熱早餐,影山步還是不得不感慨一下黑衣組織的行動能力,以及側麵體現出來的富裕程度,也不知道這些消費是琴酒私帳還是走公帳。
日本公立學校由於都從國家財政撥款,同時執行老師與校長幾年一輪換的製度,因此無論在大城市還是在鄉下的各公立學校師資與硬件配置都相差無幾,於是在日本經濟中心的東京都,私立高中要比公立高中更加優質,競爭也比後者更加激烈,光是入學申請就需要通過資料審核,筆試和麵試。
當下已經是五月初,日本學年開始的時間在四月初,每個學生都要提前半年參加升學考試——而影山步硬是在開學一個月之後收到了入學考的邀請。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看琴酒,懷疑自己今天起床方式不對。
琴酒也十分不耐煩,因為這些學校入學考試必須要監護人陪同,即便他用了點手段給影山步一個破例插班考試的機會,也得走完流程,比如影山步今天就要麵臨著日語、數學、英語總共長達五個小時的筆試,以及半小時的麵試。
兩人對視時表情都不太好,琴酒想的是影山步既然初中隨便考考都能名列前茅,現在去考試應該也不在話下,影山步則心裡一虛,立刻打開商城尋找外掛。
【五年中考三年高考(日本地區):滿分考試小助手,幫您輕鬆解決未成年80%的煩惱。】
這玩意還要800塊,怎麼不去搶!
但學習是不可能學習的,這輩子不可能學習的。
還好他的好大哥琴酒很大方地給他發了點零花錢,否則還買不起,影山步心情沉痛地進行了一筆消費之後看了看餘額,十分從心地伸手扯了扯琴酒的袖子,並給自己的行為隨口找了個理由:“給你添麻煩了。”
琴酒看了少年一眼,發現不同於某些渴望進入私立高中卻沒有足夠實力的小孩,或是對學習不感興趣的厭學兒童,影山步是真的對去學校上學這件事本事沒什麼興趣,反而為耽誤了他的時間感到不安。聯想到從前那些不幸的經曆,倒是讓人理解。
沒有說什麼東京的高中不會再發生以前的事之類的話,琴酒也沒打算讓影山步在高中裡白白浪費三年,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如果要讓琴酒花費足夠的時間和金錢去培養一個手下,那麼最好對方能給出符合期待的回報,因此,雖然他什麼也沒對影山步說過,卻早已決定親自監督少年的學習進度和體能訓練。
如果腦子足夠優秀,就讓影山步往生物醫學或是計算機方向選擇一個合適的去深造,如果運動神經不錯,就訓練綜合格鬥和射擊,能培養成新的狙擊手也算有用,但如果前兩者都資質平平的話,就隻能發揮他本身不容易死的特長,讓他去做一些暗殺任務時危險程度高的臟活了。
世上任何事物都有對應的價格,而組織從不是一個講溫情的地方。
影山步不知道琴酒所思所想,不過他也預料到了日後的安排,對此沒有任何意外,也許意外的會是琴酒——畢竟擁有係統商城的影山步隻會是一個六邊形戰士。
給外掛充值完畢之後,影山步才心態從容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白短袖黑牛仔褲,問自己的監護人道:“麵試需要我穿正裝嗎?”
“不用。十分鐘後出發。”
琴酒覺得學校名字這種小事影山步不需要知道,影山步本來也真的不關心,但等保時捷開到了校門口之後,他看著校門口牌子上寫著的“帝丹高中”一時間無語。
這地方可以當作旅遊景點打卡了吧。
帝丹高中未來人才濟濟,不但有工藤新一的主角團就讀,甚至還有CIA和FBI的家屬轉入,可見得是軟硬件皆一流的名門私立高校,君不見富可敵國如鈴木園子都在這裡上學嗎。
不過仔細一想,CIA和FBI的家屬都是為了追查黑衣組織才在這裡上學隱藏身份,卻不知道黑衣組織也把未成年送進來掛名讀書,這背後水最深的勢力竟然是帝丹高中,簡直深不可測。
如今已經開學一個月左右了,校園裡來來往往的都是穿著校服的年輕少年少女,新生也不複剛入學時的拘謹,在校園裡嬉笑打鬨。而與這種青春活力截然相反的則是穿著黑色風衣的影山步和琴酒兩人。
是的,出於某種惡趣味,影山步今天也特意穿了件黑色風衣,雖然款式並不相同,但氣質到位之後站在琴酒邊上十分像個低配殺手——他自己認為的。出門時琴酒對此沒有說什麼,影山步便cos得理直氣壯了起來,但戴帽子他還是不敢的,總懷疑琴酒會因此找機會揍他。
穿過校園走向招生辦公室所在的辦公樓時,兩人收到了許多來自學生的注目禮。高中生雖然正是青春無敵的年紀,卻反倒對神秘主義擁有莫大的興趣,比如哥特搖滾暴力團,又比如這兩個神色冷漠,氣質孤僻的長發帥哥。
影山步一邊在心裡給盯著他看的女生配旁白,一邊想著不知道這一段會不會被畫進漫畫,想來會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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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生辦公室。
報道之後一個年輕老師站出來準備帶影山步去做筆試。
“我很快出來,不會讓你久等的。”少年扯了扯男人的風衣袖子,抬頭平靜道,語氣裡沒有任何炫耀或是吹噓的成分,隻是帶著點愧疚似的向對方保證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琴酒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道:“去吧。”
本來打算送他到這裡就離開,最後想了想,示意主任帶他去招待家長的休息室,然後通過手機處理工作。
結果沒想到影山步說的很快真的一點不含水分,總時長長達五小時的三科考試,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之後就有人敲了敲門。
琴酒最新一條郵件還沒編輯完,有點不耐地讓人進來,結果竟然開門的是影山步。
“你考完了?”他狐疑地問道,甚至聯想到了少年做不下去題之後自願放棄考試的可能性。
“嗯。”少年臂彎裡搭著風衣,白色棉質短袖顯得身形清瘦,及肩黑發一側彆在耳後,隨著點頭的動作滑落下來。他步履鎮定地走過去,蹲在長腿交疊倚在沙發裡的男人腳邊,抬頭道:“久等了。”
銀色長發的男人直起身體低頭看向少年,像是在衡量對方無形中主動交出的權利,以及新的相處關係,最終伸手按在少年頭發上撫了一下,順手將他臉側的發絲彆到耳後,淡淡道:“做得好。”
少年微微眯起眼,下意識頓住方便男人的手行動,而頭顱偏轉之間則像是他用頭蹭了蹭琴酒的手指,又或是用臉頰去貼對方的掌心。仿佛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後少年神情僵硬了,宛如野生動物被食物和溫暖的窩欺騙之後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淪陷一樣懊惱。
還是個小狼崽子呢。男人收回手,漫不經心地想到。
“不用麵試了?”
影山步進入空教室的時候,他就問那個年輕的監考老師:“請問英語有沒有聽力?大概多長時間?”
監考老師愣了一下,答道:“十五分鐘。”
“啊。”少年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小小抱怨了一下,“太久了。”
沒有多想,監考老師還以為他是不擅長外語聽力的學生,因此才不喜歡這一項,隻是給他先發下去數學卷子。
結果她感覺自己剛打開手機發了幾條信息,甚至還沒來得及感覺監考的無聊,講台下的少年就舉起手,平靜道:“做完了,下一科是什麼?”
“做、做完了?”監考老師驚愕反問道,然後皺起眉,心想數學這麼差的學生本校幾乎沒有錄取的可能性,即便他的家長能讓教務處主任破例通融在這個時候進行招生考試,也無法改變學生成績差的事實,更不可能破例錄取。
儘管心裡產生了混合著不屑和遺憾的複雜情緒,不屑來自於對特權階級的笨蛋後代的不爽,遺憾則是身為年輕女性對清秀少年天然的憐愛,監考老師還是耐下心儘職儘責地問了他一句:“你確定要交卷嗎?”
如果不是怕失去步驟分,影山步甚至想直接寫答案算了,他覺得如果說一句“我趕時間”有點太囂張,最後隻是簡單回答:“確定。”
監考老師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收走了少年麵前的卷子,然後將空白的國語卷子遞給他。拿著數學試卷回到講台上之後,她先掃了一眼姓名,發現字跡清秀,印象分便一下子好了不少。知道前邊的選擇填空都是這學生亂填的,她便翻到後邊大題想欣賞一下少年的字體,然而推導計算過程乾淨整齊地列在題目下方,沒有任何塗改痕跡,就連輔助線都如同比尺一般利落。
她心中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慌忙站起身大步走出教室,也顧不上監考的事了,衝進教務處主任的辦公室,連聲叫道:“主任,數學試卷的答案在您這裡嗎?”
教務處主任見年輕老師冒冒失失的樣子皺了皺眉,然後問道:“怎麼了?”
“您看看這個,”年輕女老師壓低聲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解釋道,“這是剛才那個學生做的,我覺得不像亂寫的。”
“剛才那個?影山?”教務處主任是個中年男人,聞言同樣訝異地戴上老花鏡接過卷子看了眼卷子上的名字,又翻到最後一頁大題,再三確認道,“這是他剛才寫的?這才過了多久?”
“二十……十幾分鐘吧。”想到自己和朋友聊天記錄上的時間戳,年輕老師有點心虛地說。
主任神情嚴肅起來,立刻從文件堆裡找出來考題的答案,低頭仔細核對起來。因為這一屆新生的招生考試在半年之前,所以為了防止這個學生利用以前的舊題鑽空子,實際上這套題是新生的開學摸底考試,難度與招生考試不相上下,剛給學生判完沒多久,因此影山步交出的試卷沒有任何水分作假。
幾分鐘後,教務處主任一拍桌子,激動地站起來道:“全對!”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清了清嗓子,拿著那頁答案往考試教室走去,心道,如果這個學生另外兩科不算太差的話就給他算過了,因為入學考的分數線算得是總分,單數學一科就滿分了,可以極大程度彌補其他方麵的短板。日本並不重視學科競賽,因此主任對影山步純粹是對天才少年的欣賞,以及對其未來的看好,要知道每屆的升學率和考入東大京大的學生數量都與他的業績直接掛鉤,而往往這些腦子好使的學生都是斬獲錄取通知書的有力人選。
他背著手在走廊窗戶邊打量黑發少年做題的情況,就見對方寫字絲毫沒有停頓,基本上一遍題目之後就不假思索地開始答題,堪稱下筆如有神。
“現在是哪一科?”
“國文。”
“現在是寫到文章理解部分了?”教務處主任擰眉猜測,“他都不用琢磨嗎?”
年輕老師噤聲沒有回答,心說她剛才看數學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站在窗邊齊齊盯著空蕩蕩的教室裡身形清瘦的少年奮筆疾書,一邊覺得寫得太快,一邊又等得焦急,想要立刻看到試卷的結果,好給人蓋章到底是天才還是狂生。
好在少年沒讓他們等太久,拿到卷子四十分鐘後就鬆了口氣,捏著後頸抬頭尋找監考老師,卻發現講台沒人,然後教室門被教務處主任推開,一言不發地收走了桌上的一疊試卷,走到一邊坐下,而監考老師連忙遞給他新的英語卷子。
影山步寫作文寫得手累,看了一眼兩個老師,也不問聽力什麼時候放,乾脆先把卷子寫完再說。而一邊跳過基礎知識直接去看作文的教務處主任竟然在那篇不算長的清秀文章裡讀出了一點情緒共鳴。他又緊接著對了一下前邊的答案,最後才確信這確實是個罕見的天才,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尖子生,而是根本不需要普通高中教育的特殊型人才。
原本他還想把這個學生培養成未來的東大學子,現在反倒有些猶豫起來。
少年做英語的速度隻比數學慢點,主要是字多。等他交了卷子之後就發現沒人在意英語卷子的答案,不對,那個年輕的監考老師拿到一邊去判分了,隻是看起來相當興奮,就好像看到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新聞一樣眉飛色舞。而那個看著十分嚴肅的教務處主任則對他讚許地點點頭道:“做得很好啊,影山君!”
“謝謝。”少年將筆收回兜裡,神情平靜輕鬆得不像剛做完時值五小時的考試,拿著風衣站起來問道,“請問我的監護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