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十分確信自己的判斷,這樣的痕跡多出現在高壓低流的裝置接觸皮膚之後,比如心臟除顫器,比如電擊器,都會留下這樣燒灼的印記,紅色血絲在邊緣呈現放射狀散開,過幾天會逐漸消失。
也就是說在三天之內,影山步受到過電擊,然後被劫持到了無法聯絡的地方,在那裡雙手手腕受傷,並且遭受了讓他自己的衣服無法再穿出來的變故。
如果按照影山步所說,他暫時安全並且有人盯梢,說明影山步目前回到原來的住處是得到了敵人的允許的,那麼為了不引人注意,影山步最好假裝一切如常地回歸,怎麼離開的就怎麼回來,此時應該穿著自己的衣服才對。
在降穀零的記憶中,影山步沒有接觸過或者透露過擁有任何一位身高超過一米九的朋友,所以也不存在向衣物主人求助的可能性。因此,將對方劫走又放回來的人裡,應當有這樣一位身量高大的男人,而且經濟條件十分不錯。
影山步拉上窗簾轉頭對他說道:“你該離開了。”
既然降穀零是假裝外賣員進來的,那麼也該有一個外賣員離開,並且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否則會被人發現不對勁。有危險的不隻是影山步,還有降穀零——在影山步看來,他自己或許會受到懲罰,但還有求生的可能,然而好友則就命在朝夕。
降穀零鬆開質地極好的柔軟衣料,聲音冷靜地說道:“除非你告訴我內情,否則我不會走。”
影山步沒有說話。
在黑暗的客廳內,兩人沉默地佇立僵持著。
降穀零一向知道影山步吃軟不吃硬,然而手段出儘到這種地步對方也沒有開口,他實在是束手無策,隻能用這種耍無賴的下策來逼迫對方。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對麵的青年聲音低低地說道:“你在用你自己威脅我嗎。”
那聲音中包含著滿滿的疲憊,讓降穀零心裡一突,隱約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影山步的手臂解釋自己本意並非如此,卻被堅定地撥開手指。
昏暗的室內隻能看到對方的模糊輪廓,耳邊傳來的聲音很輕:“不要再問了,我不會說的。”
降穀零終於是潰敗了。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好友這樣的表現,並非是身體上的孱弱,而是有一種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的,精神上的筋疲力儘。
但是他依然被蒙在鼓裡,甚至是不得不聽從對方的勸誡,不能再深入一分。
“抱歉,我不問了。”金發的青年妥協了,他上前輕輕攬住了對方的肩膀,拍了拍那挺直的後背,低聲寬慰道,“我隻是很擔心你……”
這次影山步沒有再躲開。
過了片刻,降穀零肩頭一沉,柔軟的碎發抵在他頸窩裡,引起一陣麻癢,幾乎順著皮膚滲入五臟六腑。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影山步,這樣的表現又說明了什麼呢?年輕的金發公安腦中高速運轉起來,卻不得其法,就像是四處撞壁的無頭蒼蠅,最終思緒隨著肩頭頸部懷中傳來的的熱度變成了一團漿糊。
他隻能抬起手,輕輕按在對方溫熱的後頸上。
“降穀,這是為了你好。”額頭抵在降穀零的肩頭,影山步的聲音輕得像一陣煙霧,“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相信自己。”
降穀零安靜地傾聽著,思考著,安撫著靠在他肩頭無聲尋求安慰的好友。
然後影山步便收回了一切可以成為破綻的軟弱,就像是黑暗中短暫的鬆懈隻是一場溫暖的幻覺似的,他強硬地按著降穀零的肩膀把人推到玄關處,然後拿起頭盔戴到金發男人頭上。
開門之前,黑暗裡有人輕聲道:“……記著,不要相信我。”
然後便把人推入到刺眼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