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挑的青年側頭答道,然後反手關上了門。
走廊裡安靜了片刻,隨後才響起穩健的腳步聲,一點一點逐漸遠去。
劍道館內的木地板上跪坐的中年男人將劍放在膝上,靜靜閉上眼。過了很久,室內的感應燈自動熄滅,刹那間道館被一片漆黑籠罩。月色從窗欞處照進來,在地麵打出拉長發亮的蒼白格子,然而男人卻絲毫不為所動,棱角分明的臉龐隱在夜色中。
他左手握住劍身,拇指抵在刀鍔下,然後右手穩而緩慢地握住刀柄。仿佛這不隻是一把竹劍,而是已開鋒的大太刀,此時刃在鞘中,顫抖著發出亟待飲血的清吟。
黑暗之中,男人隻有一座堅韌而寬廣的身影微微向左.傾斜,而後劍身自慢到快徐徐拉出,至最巔峰時竟劈開空氣,引來風聲!
拔刀式。
靜極製動,一斬必中,最後歸於沉寂。
在拉長的月影中,男人手中執刀,刀尖已指向地麵,仿佛無形中斬擊了銘刻在心中的敵人。
或者是心魔。
他從腹中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刀虛空收回無形之鞘,然後睜開了眼,轉頭望向窗外懸月。銀光落在他眼裡,照亮了複雜的思緒,一晃神之間又被斂回眼底,仿佛從未被動搖過。
而已經回到宿舍的影山步表麵很平靜地暫時通過了試探,心裡卻對霜島雅樹的提防拉到了滿級。
他原本並不理解自己哪裡出差錯引起了官方的懷疑,沒想到是因為職業組的身份被無差彆起底背調,然後由於人設導致的處事問題讓這位刑警產生了興趣。
但問題不大。
影山步作為白詩南出任務的所有蛛絲馬跡都被仔細銷毀,無論警方怎麼追查也不會將那些事情聯係到他頭上。霜島雅樹的一切懷疑隻能基於直覺,毫無威脅。
所以他要把自己的性格印象完完全全地坐實,並且通過自己的方式,將警察光輝的一麵無限放大,烙印在每個人心底,自此提及他的名姓時,便會不由生出刻板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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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影山步“栽”在了不合群上。
這點不合群指的並非是人際交往方麵的孤僻,而是列隊時的鶴立雞群。
列隊走方陣等等集體項目是每天必做的操練,教官並不在場看顧,而是由班長帶隊。伊達航在隊外觀察了幾天之後,便把影山步單獨拉出來了。
影山步還有點困惑:“我怎麼了?”
伊達航無奈地問道:“你有沒有意識到你跟彆人的差異?”
黑發青年身姿筆挺,下頜微收,在日光下列隊大半小時沒有出一滴汗,依然氣定神閒。聞言,他露出詫異的神色:“什麼差異?”
這讓伊達航感到更加頭疼,於是讓他站在邊上旁觀了一會,最後說道:“每個人都需要時刻注意身邊人的節奏和幅度,不能各行其道。”
對於警察的方陣整齊度和儀表要求極高,遠非普通學生活動可比。而影山步便有些微妙的特立獨行,雖然並不至於出差錯,但將他放在人群裡總能一眼注意到。
伊達航能感受到對方並非故意如此,但也隻能理解為天生性格所致,或許還有些過於完美的完成度,最終讓他顯得突出。想要統一完美的節奏,每個人都要熟悉身邊人的行為模式,然後調整自己的幅度和頻率。在鼓勵從眾的社會氛圍下,多數人都會磨掉自己的特異之處,將餘光時刻放在人群中,所以意外地間接對集中訓練有些微妙的正麵作用。而那些性格不合群的,便在細微之處有些格格不入。
伊達航轉頭看向站在身邊的青年,見對方似懂非懂,最後先放棄了。他自進入警校之後就力求完美,想要事事都達到自己的最高要求,否則也不會因為這種細節專門把影山步叫出來。
但他也不想為此特訓,乾脆一拍手,想出了個好辦法:“這樣吧,你去站在第一排,隻要注意左右就可以了。”他沒有說的是,這個天才的主意正好還能夠把表現最好的人展示給教官。
於是問題成功解決,隻是依然令影山步在飯間的逸聞瑣事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午飯時,女警們拉著相熟的人端著餐盤呼朋引伴地坐到一起,其中就有萩原研一。雖然開學沒多久,但他已經廣受歡迎,尤其是在異性之間。
或許這些對他釋放善意的女警之中有些人確實芳心暗許,但更多的是被萩原研一健談且貼心的性格所吸引,願意與這位懂分寸的青年建立友誼。
而萩原研一顯然也得到了很多樂趣,於是笑眯眯地坐下道:“今天就跟大家一起吃吧,明天我還是要跟我的幼馴染一起,不然他太可憐啦。”
有女警好奇道:“幼馴染啊,你們竟然會一起進警校,關係還真是好。”
“嗯嗯,是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經常會溜到我家店裡玩。”
這個話題早幾天就已經在互相交換背景故事時講過一輪了,於是眾人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新聞逸事上。有人說道:“你們有沒有注意那個站在隊伍前邊的男人啊?長得挺帥的那個。”
列隊時男警站在前排,女警在後排,按照班級為單位訓練,所以場邊發生的事情女生們也能看到。
“是那個中間被叫出來換位置的嗎?他好像基本不說話耶,我看他上課沒舉過手,休息的時候也一個人站在邊上。”
“哇——好可憐,他是不是被排擠了啊。”
“不可能吧,誰會排擠帥哥啊,除非他人品有問題。”
“你們在說誰人品有問題?”有剛才跟身邊人竊竊私語沒有注意群聊話題,突然被關鍵詞吸引了注意力的插話道。
“不是哦,”一道男性的聲音響起,於是眾人轉頭看去,萩原研一狀似不經意地解釋道,“你們在說影山吧,他隻是性格比較冷淡,但是人很好。咱們班裡不是有個金發的同學嗎,之前有彆的班的人去找茬,還是被影山趕跑了。”
一番話說得女生們心生好感:“誒——真不錯啊!”
“是的,他還是東大生,估計很會考試吧。好想找他一起學習。”萩原研一笑眯眯地提供了一條新信息,直接讓眾人熱議起來。
“哇,下周的測驗我正心裡沒底呢,要背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正想找一根大腿抱。”
“但是他看起來好凶啊。”
“是呢……不如交給萩原去打探情報吧!”有人出了歪主意
萩原研一卻像是正中下懷一樣挑了挑眉,噙著點笑意道:“那就放心交給我吧。”而影山步起初還不知道為什麼萩原研一會叫他一起吃飯,他拒絕過兩次之後不勝其擾,乾脆搶先一步到食堂,打完飯就找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結果不多時,萩原研一也跟著坐下來了,還順便對鬆田陣平招了招手:“坐這裡!”
路過的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端著餐盤找桌子的時候,見到同班同學湊在一起,便自然而然地在影山步另一邊坐下,並且熱情地招來了班長伊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