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地站在那裡,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他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音, 周圍也沒有人走動,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他的視線死死地鎖定著已經死去了的, 渾身血跡斑斑的少女,溫熱的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沿著既定的路線滑落, 衝刷著他的臉龐。
就連呼吸都變得痛苦,他用力地凝視著她的屍體, 就連拚命衝破這具身體的桎梏的思考的餘地都沒有, 他隻能這樣看著她, 隻有幾步的距離, 卻遙遠到令人絕望。
他也是靜止的, 他能呼吸能思考能感受,唯獨無法行動, 他其實和這些人並沒有多少區彆。
就在這個時候, 靜止的人群當中卻忽然有一個人從中緩慢地走出, 綠穀被迫安靜地注視著那個人不受任何阻礙地走到了留理佳的身旁, 然後在她的身邊慢慢地蹲下。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綠穀看不清那個人的容貌外形, 卻能知道那裡確實有一個人, 在做著些什麼事。
那個人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已經死去的留理佳的臉龐,他沒由來地仿佛能夠感覺到那青白的皮膚傳來的, 已經褪去了生機的涼意。
綠穀呆呆地看著那個人將留理佳臉上的斑斑血跡擦去,她那滿足釋然的笑容便完全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仿佛隻有死亡才能讓她得到幸福一般。
那個人保持著撫摸留理佳的臉頰的動作,綠穀能感受到其眼睛一直停留在留理佳的臉上,未曾移開過,卻從來沒有投注絲毫注意力到與留理佳牽著手的另一個少女身上,乃至這個世界的其他,那個人都不曾在意,一切都與其無關。
良久,那個人才有下一步的動作。
綠穀看到了,那個人慢慢地俯下身子,臉慢慢地向著留理佳毫無血色的臉龐接近,帶著幾分躊躇和猶豫。他瞪大了眼睛,最終看到那個人宛如信徒一般,虔誠地在留理佳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而後注視著留理佳的麵龐,露出了非常難過的神情。
綠穀完全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也沒有辦法上前去問為什麼,隻能直直地注視著那個人。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忽然動了一下,低頭凝視留理佳的動作轉為與綠穀對視,眼睛裡帶著淺淡的訝異。
那是湛藍的深海,又是金橙的暖陽,那雙眼睛中湧動著的色彩過於紛雜,情感卻又過於稀疏,以至於綠穀在混亂的同時卻又能準確分辨出其眼睛裡的情感。
那個人注視著綠穀,最終閉上了眼睛,向著他搖了搖頭。
“這裡不是你該來該看到的地方,快點回去。”
就連聲音也難分雌雄,綠穀聽著那個人對自己說出的話,意識驟然陷入了黑暗當中。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於現實當中,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揪著自己心口位置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角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天空才剛剛蒙亮,初升還不強烈的太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絲絲縷縷地照入了室內,映在綠穀的皮膚上,帶來了些許暖意。
綠穀的身體一頓,他現在才猛然發現,他臉頰上的水珠,不僅僅隻是汗。
非常痛苦,非常難過,像是永遠也無法宣泄乾淨無法淡去遺忘的可怕傷痕,但是現在還有一個更加令他恐懼難受的事情。
——為什麼我會那麼痛苦?這股心臟要破碎一般的悲傷究竟從何而來?
他找不到答案,他隻能不受控製地承受著這股痛苦,嗚咽著擠出悲傷的哀鳴,像是在為誰吟唱著最後的安魂曲。
此時正是早上五點半,偌大的訓練場裡間或出現著並不非常響的爆炸聲,以及相互交手產生的肢體碰撞聲。
留理佳與爆豪都穿著簡單的運動服,在訓練場裡做著戰鬥訓練,你來我往,暫時呈現著難分秋色的局勢。留理佳在與爆豪戰鬥的時候很少使用自己的個性召喚從者出來,更多的是召喚其帶動自己能進行空中的機動,與爆豪利用爆風揚起自己身體的空中移動方式進行抗衡。
爆豪也沒有肆意地使用自己的個性,他並不會在與留理佳對掌或者對拳的時候釋放出爆炸來,更多是用其來進行轉移以及打斷擊退留理佳疾風迅雷般的攻勢,畢竟他們在訓練前就已經說好以空手搏鬥為主。而留理佳也總能憑借自己對爆豪的了解,準確地避開他要使用個性的時機,不斷地將自己的格鬥技打磨得更加精湛。
燕青則待在他們目所不能及的高處觀望著他們之間的戰鬥,俊美的臉上因為他們激烈的戰鬥而顯出了少許躍躍欲試的戰意,但那很快就消逝淡去。他忽地抬頭看了一眼學生宿舍的方向,久久地注視著那一處,罕見地顯出了苦惱且無奈的神色,最終噙起了放棄般的笑容。
“彆亂看不該看的東西啊,會被罵的。”
他的視線又轉回了留理佳的身上,他出神地望著留理佳與爆豪交手時發自內心的暢快笑容,那使得他臉上的陰沉神色逐漸消融不見,最後又回歸了一如既往的放浪不羈的淺笑。
此時留理佳與爆豪之間的戰鬥逐漸進入白熱化的階段,前麵的熱身過了之後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快,因為大量運動而源源不斷湧出汗水使得爆豪增加了利用小型爆炸來乾擾留理佳的頻率。就在這個時候,留理佳側跳躲過爆豪的直擊之後,全身發力猛地撲向了還來不及收回自己態勢重整旗鼓的爆豪,一把將他摁在了地上。
嗯?等一下等一下,這個姿勢好像有點奇怪。
留理佳在摁住爆豪的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此刻正罩在爆豪的身上,雙手按著他的手腕,雙腿則纏住了他的腿,用自己的身體當做活鎖將他鎖住了。
留理佳有些無措地望著爆豪瞪大了的眼睛,正想開口說這姿勢好像有點曖昧並鬆開點力道準備讓兩人都站起來的時候,爆豪卻趁著她鬆懈力氣的那一瞬間猛地起身,一個凶猛的頭槌砸上了留理佳的腦門。
毫無防備的留理佳霎時就因為強烈的衝擊而頭昏眼花了,手腳也失去了力氣,身體被翻轉,但並沒有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甚至能感覺到溫熱還有點汗水的黏乎乎的手在自己的腦後墊了一下。當她從短暫的幾秒眩暈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剛才的體勢已經調換了對象,爆豪在她的上方壓製著她,她則成了那個被他的陰影所籠罩的,暫時無力掙脫的那個人。
留理佳正想問爆豪怎麼就是不肯放過這種曖昧的姿勢時,卻發現爆豪抿著唇盯著她,臉上沒有她熟悉的,向來帶著些許淺薄怒意的神色。他顯得格外平靜,又非常認真,從他那雙猩紅色的眼睛中,留理佳甚至能看到映照在其中表情裡有些驚訝的自己。
於是她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怔怔地與爆豪對視,有點緊張地連續眨著眼,在爆豪的視角裡,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上下起伏,因為運動而帶著紅暈的臉龐中滿是不知所措,或許還有些許不明顯的羞赧。
這使得他的喉嚨有些發乾,留理佳能夠看到爆豪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的嘴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
“爆豪勝己同學,請不要欺負仏島前輩。”
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