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馬(2 / 2)

皇帝詫異地笑道:“韋鳴文質彬彬,倒有這麼個雄健的兒子!”

貴妃一時受了冷落,又見三皇子受嘉許,臉上微露不豫,皇帝見了不以為忤,反而捋須哈哈大笑,馮貴妃十幾年來聖眷愈隆,與她這七情上麵的“純真”作派不無關係。這一點看似容易,實則要拿捏準分寸火候比登天還難,堪比替旁人撓癢癢。

棲鳳閣上龍顏大悅,毬場上的令狐湛卻是暴跳如雷,這一毬十拿九穩,竟還是叫韓渡給攪合了。他策馬奔至韓渡跟前,拽住韁繩,嘴角揚起,眼神中卻滿是狠戾:“三殿下今日是打定主意,必不讓我如願了?”

韓渡端坐馬上,淡淡一笑:“打毬自是各憑本事,莫非表兄想讓我徇私讓讓你?”

令狐湛一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真是小看殿下了。”

韓渡挑了挑嘴角,毬杖在手上轉了轉,掉轉馬頭去追毬。

令狐湛盯著韓渡的背影,咬了咬下嘴唇,便是太子和二皇子也不敢如此對他,韓渡憑什麼!他把目光投向韋陟,莫如趁此機會折了韓渡的左膀右臂。

隻是細細一打量,韋二郎一看便是嫻習弓馬,年歲比他長,身量也高,雖不算魁梧,但十分精悍,對上他自己未必有勝算,他身上又沒有彈弓、吹箭之類的物事,硬碰硬怕是不敵。

他又轉向韓渡,少年的背影纖瘦單薄,仿佛隻需輕輕一撞……

令狐湛素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一旦有了主意便要付諸行動,他一邊假意搶毬,一邊在韓渡附近盤桓,伺機而動,不一會兒便讓他等到了良機。

韓渡隊中一位郡王剛入了一毬,充當“毬平”的宦官剛把毬重新拋入場中,毬手蜂擁而上,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毬上,最容易渾水摸魚。

令狐湛照著馬腹用力一踢,朝著韓渡所在的方向猛衝過去,堪堪擦身而過時,偷偷舉起毬杖,向著他脅上捅去,誰知韓渡忽然往後一仰,卻順勢抓住了他的毬杖。

令狐湛一出手便覺不對勁,但是電光石火之間哪裡來得及反應,被韓渡抓住毬杖用力一拽,沒等他回過神,已經從馬上跌落下來。

而韓渡自己卻沒有摔下馬,隻見他一手牢牢抓住韁繩,一腳倒勾住馬鐙,整個人往後彎成了一弧新月。

藺知柔在樓上看見這一幕,顧不得禦前失儀,撲到欄杆上,差點驚呼出聲,太子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皇帝正在逗弄四公主,眼角餘光瞥見,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韓渡的黑馬受了驚,快步向前奔去,馬一顛,韓渡的手順著韁繩又往下滑了點,頭幾乎觸地,藺知柔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緊緊抓著欄杆,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栗。

就在這時,韋陟策馬狂奔過來,伸手一撈,抓住韓渡的胳膊往上一提,韓渡同時往腰部使勁,在千鈞一發之際重新坐回馬上,勒住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藺知柔渾身發軟,幾近虛脫,冷汗一層層地往外冒,好一會兒她才想起鬆開欄杆,手心已經被欄杆上的鏤花硌得通紅。

她大約猜到韓渡方才是有備而來,然而親眼看見那一幕,仍然嚇得她幾乎魂飛魄散。

韓渡脫險,她這才有暇去看令狐湛,隻見他倒在地上,雖然還在動彈,但顯然傷得不輕。

長公主的獨子與從五品官的庶子不可同日而語,毬手們迅速散開,場邊的醫官和內侍一擁而上。

出了這樣的事,毬會是肯定不能繼續了。皇帝也不能置身事外,連忙遣了身邊最得臉的內監去探問傷勢,安撫長公主。

所有人都忙成一團,就在這時,藺知柔看到一個身著胡服的女子自場外寶帳中急步而出,正是蘭陵長公主。

長公主奔到令狐湛身邊,蹲下身,捋了捋兒子的額發,不知說了些什麼,隻見她目光中充滿慈愛與憐惜。

接著,藺知柔看見她站起身,走到一名帶刀的侍衛跟前同他說了兩句話,侍衛便解下腰間陌刀雙手呈給她。

長公主接過刀,走到凝霜白跟前,示意馬夫將馬放倒。

幾名馬夫用繩索綁住馬腿,流霜白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發出嗚嗚咽咽的哀鳴,一雙大眼中隱隱現出淚光。

長公主拔出刀,將刀鞘扔在地上,拽住絡頭,毫不猶豫地割開了馬頸,熱血噴濺,白馬痛苦地扭動掙紮,不知過了多久,它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身體隨之停止了掙動,眾人鴉雀無聲,隻有其它馬匹物傷其類,發出聲聲嘶鳴。

長公主若無其事地在潔白油亮的馬背上擦了擦刀刃,遞還給方才那名侍衛,這才跟著兒子的擔架離開了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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