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日光熹微。
一縷日光散在唐媱的的臉上, 她眼瞼動了動,倏爾,緩緩睜開眼睛。
她睜開了杏眸,霧煞煞波光粼粼, 她愣愣得看著帳頂, 眸光呆呆得沒有了往日的靈活清亮。
陡然, 唐媱唇角緊抿, 目光迸射出一股戾氣和滔天恨意,她手麵青筋暴起撐著胳膊就要起床,誰知她一轉臉看到了正對上了眼底通紅、麵容疲憊卻目光灼灼的李樞瑾, 心裡一跳。
“起開!”唐媱抿唇鼓著軟腮, 一把推開李樞瑾, 掀開薄被子就要下床往下走。
李樞瑾看她動作心中一跳, 怕唐媱踉蹌摔著就要攬著唐媱,可他昨日滴水未進又大悲大喜一夜未睡,早已身子極虛弱, 外強中乾,唐媱一推他自己一個踉蹌。
李樞瑾一手扶著床柱堪堪止住踉蹌,一手扶著眩暈的額頭, 閉著眼睛靠著床柱緩緩陡然發黑和冷汗津津的狀態。
頃刻,等他緩了過來,他忙上前擔憂得望著唐媱,湊上去小心翼翼放輕聲音安慰道:“糖寶, 你彆著急,香兒我讓錦榮處置她,讓她生不如死。”
“是嗎?”唐媱動作一頓,眸光有些疑惑不相信得看著李樞瑾,目光猶疑。
她並不覺得李樞瑾僅僅聽她一麵之詞就處置香兒,將香兒弄死或者弄得生不如死,在她上世的印象裡,香兒驕橫跋扈仗著自己母親餘嬤嬤是李樞瑾乳母的原因作威作福。
香兒能得逞,因為整個武親王府都知道李樞瑾自幼和大將軍夫人關係不親和,他將乳母餘嬤嬤當做半和母親,香兒身份跟著水漲船高。
上一世她一直懷疑是香兒故意害死了她的凜兒,她看到過香兒垂頭嘲諷得意的笑容,她告訴李樞瑾,李樞瑾不信,認為她太激動了。
她凝視著李樞瑾,抿著唇低聲追問道:“怎麼處置的?”
李樞瑾望著她眼中的質疑心中大痛,上世他傷唐媱太重,是他自作自受,唐媱上世告訴他香兒害死了他們的凜兒,他並不相信,他以為香兒隻是真得當時沒及時叫到人……
此生,換做唐媱不信他,不信他的真心,不信他的溫柔疼寵,也不信他願意為她處置一個丫鬟。
香兒不過一個丫鬟而已,上世於他也未及唐媱一絲重要,可他性子矜傲,認為不能讓唐媱太過自滿,很少明著表達對她的愛慕,也很少解釋香兒於他不過一個丫鬟,才會讓唐媱對他心生嫌隙。
“糖寶。”李樞瑾眸光發顫輕輕喚了聲,他眼底又乾又澀卻又覺得潮熱潮熱得,他克製著自己的嗓音,讓自己不要哽咽、流淚,儘量讓自己看著和昨日之前無甚不同。
他怯弱,現今終是不敢和上世的唐媱相認……
“糖寶,我帶你去看。”李樞瑾咽了一口水,又用舌尖潤了潤唇才開口,清越的嗓音裡帶了些許不要明顯的低啞。
他朝前一步如拉唐媱的手,唇角綻開一抹清淡的笑容,對唐媱柔聲道:“糖寶昨日未用餐,先梳妝然後用早餐,我們再一起去。”
他目光落在唐媱還有些蒼白的臉頰上,平日裡白裡透紅的奶白臉頰今日沒有隻剩下瓷白,唐媱的唇角也有些乾澀,嘟嘟的唇珠沒有了瑩潤。
“先喝口水。”李樞瑾目光疼惜閃過,忙轉身給唐媱倒水,雙手捧著氤氳的溫水巴巴得望著唐媱:“等一下再喝,有點兒燙。”
“呼呼——”他對著杯子輕輕的吹,麵色焦急,完全沒注意到他自己的唇瓣已經乾澀得脫皮。
“給我吧。”唐媱伸手接過了白瓷小杯,腦海裡有一絲莫名的情緒劃過,她困惑得掃了一眼李樞瑾。
李樞瑾唇角抿緊,眸光有些躲閃卻強迫自己不躲不避,克製自己內心深處濃濃的後怕,垂在身側的手他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裝淡定勾出一抹輕笑問道:“怎麼了糖寶?”
“沒事兒。”唐媱收回了目光,她就是覺得今天的李樞瑾殷勤得有些過分,端茶冷水這活兒他前世今生都不會做。
她漫不經心吹了吹水,小口抿了一口,潤了潤唇,咬唇對李樞瑾道:“我不餓,我要先去看看香兒。”
“好。”李樞瑾有了上世的記憶,隻她肯定是放心不下,便應了她。
“我讓丁香百合來給你梳妝打扮。”李樞瑾望著雙手捧著白瓷杯小口小口喝水的唐媱柔下了眉眼,眸光裡是自己和唐媱都沒有發現的跨越時間和空間的思念和歡喜。
唐媱垂頭啄著清水,心頭是對香兒刻骨的恨意,聽著李樞瑾的話她不過心的低聲應道:“嗯。”
李樞瑾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對著守在門口的丁香百合輕聲吩咐道:“進去吧。”
“是,世子。”丁香百合眸光閃過驚喜聲音輕揚朝著李樞瑾問好,還未待李樞瑾點頭她們便焦急得推門而進。
“小姐,你醒了!”丁香和百合望著床邊正小口喝水的唐媱瞬間濕了眼眶,抹了抹眼角含笑迎上去。
唐媱見到丁香和百合麵色緩和了些,抬眸朝她們兩個露出了一個和緩的笑容,眯著眼睛輕輕應了聲:“沒事兒了。”
丁香和百合兩人訓練有素得忙活起來,一人幫著收拾寢室,一人給唐媱換裝和梳妝打扮。
丁香忙完了站在一旁望著乖巧坐著任百合做發型的唐媱,她稍稍走進了些,咬了咬唇擔憂問道:“小姐您昨日是怎麼了?”
唐媱把玩著桃木發簪的手一頓,沒有應聲。
丁香咬了咬唇,眉頭輕蹙,眸光擔憂得壓低聲音道:“昨日您暈倒了,有人聽說您說香兒害了未來的小世子,有人說您生了、生了癔症。”
說了她飛快得接了一句:“幸好世子和武親王武親王妃壓下去了,將嚼舌頭的下人嚴懲之後發賣了。”
丁香自然不是喜歡嚼舌頭根兒的人,她今日和唐媱說這些是擔憂自家小姐是不是真得身體不適,擔憂謠言作亂讓她受人苛責。
唐媱目光低垂,手心握住了手裡的桃木簪,唇角抿成直線,目光暗沉。
昨日,是她太激動了,歇斯底裡、舉止失當,沒有前世記憶的人肯定認為她有病或者多有存疑,可她並不想將前世的事情告訴李樞瑾,告訴丁香等人。
“嘣——”唐媱咬著自己的內唇,驀得摔了手裡的簪子。
就這樣吧。如果李樞瑾覺得她奇怪休了她正好,她巴不得與他和離。
李樞瑾自是不知唐媱的心思,他同唐媱一樣不敢讓唐媱知道前世的事情,儘管他知道唐媱已然知曉,隻是希望能夠在唐媱知曉他重生之前多在唐媱心裡掙幾分愛慕。
他剛匆匆沐浴,換了一身乾淨的淡紫色長衫,匆匆趕來寢殿。
“咚,咚。”李樞瑾輕敲了兩下門進來,提著手裡的核糖酥鮮花餅對唐媱輕聲誘哄道:“糖寶,核糖酥剛出爐的鮮花餅,你先吃一口墊墊吧。”
他纖長如玉的手指捏了一塊酥香脆軟的鮮花餅,緩緩遞到唐媱的唇邊,像哄孩子似的:“來,張口,啊——”
唐媱雙手陡然輕顫,抬眸望了他一眼,剪水秋瞳水光一閃。
“來,啊——”李樞瑾柔聲勸道,笑盈盈將指尖的鮮花餅遞到唐媱的唇邊,蹭蹭她的唇瓣。
唐媱愣愣得張開口含住了鮮花餅,酥香的鮮花餅入口滿口香,唐媱卻愣愣地食不知味。
她有些失神,剛李樞瑾哄誘她吃東西的姿勢和神態像極了前世李樞瑾哄凜兒吃東西的樣子,唐媱猝然低下頭,抹了抹有些濕潤的雙眸。
她不應該老是想前世,可是她忍不住……
唐媱抹淚的動作太快,李樞瑾沒有注意到,他抬手又給唐媱捏了一塊軟膏,這也是唐媱很是喜歡的糕點,都是最新出爐趕著買回來的,他又照著剛才的樣子彎腰笑盈盈遞過去,輕哄道:“來,糖寶,張口,啊——”
李樞瑾沒有發現,重生一回,有這世全部的記憶,刻意模仿著這世的性子,有些東西他卻不知不覺刻入了骨子裡,如對唐媱的疼寵和愛戀,如照顧凜兒時學來的哄人技巧,患得患失的情感,等等。
“不想吃了。”唐媱吃了幾口,便不想吃了,搖頭拒絕。
李樞瑾比丁香更殷勤貼心幫著唐媱倒了杯清茶,吹涼了遞給她讓她解膩,又坐在一邊小口吃著唐媱剩下的糕點。
百合剛為唐媱戴上累絲羊脂玉流蘇耳環,唐媱便急匆匆站起身道:“走吧。”
“嗯。”李樞瑾忙站起身,咽下去還有些乾澀的糕點,大口飲了一口清茶讓卡在喉頭的糕點樹順下喉嚨,柔下目光含笑靠近唐媱。
親王府地牢。
唐媱被李樞瑾的牽著手七拐八拐到了一個假山後麵,錦榮慢慢打開假山,李樞瑾牽著唐媱往裡走,三伏天驟然陰風陣陣,涼意嗖嗖。
“糖寶,把狐裘披上吧。”李樞瑾躬身將手裡帶著的雪白色的狐裘給唐媱披在肩頭,幫她細致得理了理鬢發和狐裘的領口。
唐媱抿了抿,拉住了環在身側的狐裘,剛她對李樞瑾吩咐百合準備狐裘嗤之以鼻,畢竟這是溽暑時節,可是這會兒是真得冷。
“噠,噠。”腳步聲,浸在地牢冷水中的香兒驀然睜開眼睛,大聲呼叫:“我是冤枉的,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