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妧跟著祁湛進了軍帳。
帳內沒有其他人,傅翌打了盆熱水進來,祁湛將手和臉簡單清洗了一下,回頭卻發現廖軍醫從帳外走了進來,他目光一冷,問:“誰讓你來的?”
那染滿鮮血的衣袍映著祁湛沉鬱的目光,瞧得廖軍醫從頭到腳都生出了一股寒意,忙弓下身子,小聲道:“傅校尉說世子受了傷,要……要屬下來給世子看看。”
祁湛的目光轉到傅翌身上,語聲仍透著冷:“說了不用軍醫。”
傅翌本以為祁湛讓楚妧給他處理傷口是說著玩的,卻沒想到祁湛真打算這樣,長公主這麼怯生生的人,又如何會做這些?
可祁湛既然發話了,他也不敢忤逆,隻能低聲解釋道:“即使不用軍醫,但這藥箱裡的藥膏和繃帶總是要的,長公主不會處理刀傷,有廖軍醫在一旁瞧著,也能指點一二。”
祁湛轉過眼,淡淡道:“藥箱留下,人回去。”
“是。”
廖軍醫把藥箱放在楚妧手邊,躬身退了出去。
楚妧也沒想到祁湛竟真的要她包紮傷口,心裡一時間七上八下的,剛想張嘴說些什麼,一抬頭卻發現祁湛已經將外袍丟到了地上,身上的中衣亦是一片鮮紅的顏色,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那血光在燭火下分外駭人,楚妧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裡,正猶豫著要不要拿著藥箱過去時,卻沒想到祁湛忽然中衣也解了下來,露出的肩膀白皙而寬闊,楚妧的臉瞬間燙了起來,忙轉過了身去,一顆心‘砰砰’跳著,雙頰的顏色竟比那殷紅的血漬還紅了幾分。
祁湛淡淡瞥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麼,換了身乾淨的中衣後便靠回了塌上,抬起手指輕輕敲了下桌案,對著楚妧道:“過來。”
楚妧不敢轉身,咬著唇小聲問了句:“你、你穿衣服了嗎?”
帳內瞬間靜了下來,燈盞上的燭火也像是被定住了似的,連晃都不曾晃一下。
“我若沒穿,你就不管了?”
祁湛語調中蘊藏的怒氣任誰都聽的出來,可楚妧依舊不敢動,仿佛看他的身子比他發火還可怕似的。
氣氛就這麼僵持住了,楚妧咬唇不語,傅翌輕輕咳了一聲,道:“今兒個天涼,世子畏寒,屬下去抱席薄被來。”
祁湛冷冷看了傅翌一眼,沒有說什麼,任傅翌出去了。
楚妧聽出了傅翌話裡的意思,祁湛怕冷,所以他肯定是穿了衣服的。她這才將心放下,提起放在手邊的藥箱,低頭走了過去。
祁湛未束發髻,三千青絲隨意披在腦後,脖頸處線條流暢,透過半敞著的中衣隱約能看見裡麵白皙的胸膛,楚妧忙又將頭埋低了些,祁湛卻忽然用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啞聲道:“是你非要跟過來的,為何現在卻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嗯?”
刻意壓低的嗓音透著陰冷的意味,眸底那淡淡的殷紅血絲很容易讓楚妧想起他滿是煞氣的樣子。
楚妧內心深處的恐懼又冒了出來,這雙手的力量她不是沒有見識過,僅憑一條軟鞭就能讓五六個馬賊斃命,祁湛若想捏斷她的脖子,也是輕而易舉的。
楚妧的羽睫顫了顫,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輕聲對祁湛道:“我……我不會包紮傷口,擔心自己不夠靈巧傷到你,你若是不嫌我笨的話,我可以……試試……”
她語聲雖滿是怯意,目光卻是十分真誠的。
祁湛收回了手,指了下身旁的矮凳,道:“坐。”
意思就是讓她試試了?
楚妧坐到祁湛身邊,小心地卷起他中衣的袖子,先前並未細瞧,所以不覺得傷口有多深,現在借著燭光一看,那傷口裡竟還滲著血珠,在他蒼白的膚色下顯得尤為驚心。
楚妧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小聲問:“疼嗎?”
從未有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疼嗎?
他不知道。
但他見過街上孩童因為摔了一跤而不住哭喊的樣子,大抵是疼得吧。
因為他們喊疼,就會有父母兄弟將他們扶起來,柔聲細語的安慰,祁湛從未體會過那是什麼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