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不到, 祁湛便醒了。
窗外天還未亮,偶爾傳來一兩聲枝條被雪壓彎的輕響,除此以外,便什麼都聽不到了。
祁湛的眼睛很快適應了黑暗,枕邊的人兒不知何時將身子轉了過來,隻是後背依舊緊貼著牆, 借著微弱的光, 他能看到她抿成一條線的唇瓣和微微皺起的眉。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 可很快他就看到, 那卷翹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是要醒了,祁湛忙將手收了回去,就這麼靜靜望了她良久, 直到天蒙蒙亮了, 他才從床上起身,用熱水擦了把臉,披著氅衣, 吩咐門口守夜的丫鬟去叫傅翌。
傅翌簡單洗漱一下就匆匆來了,恭敬道:“世子可要回屋?”
祁湛回頭看了眼屏風後的人影,淡淡說了聲:“不必。”便將裡屋門掩好, 對傅翌吩咐道:“你用完早膳就進宮一趟, 趕在晌午前將劉嬤嬤她們接回來。”
傅翌以為祁湛終於想開了, 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低聲道:“屬下這就去辦。”
說完, 傅翌就要退下,祁湛喊住了他,問:“我之前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傅翌一怔,這才想起祁湛之前吩咐過他,要他好好調查一下楚妧以前在大靖皇宮裡的事。
其實早在大靖的時候他就調查過了,長公主除了性子跋扈以外,風評也很差,時常跟那些大臣們混在一起,在朝廷中有很多追求者,甚至有向楚衡提親的,隻是楚衡當時覺得楚妧還小,不宜婚配,暫且把這事壓下去了而已。
傅翌當時就與祁湛說過這些,但祁湛並不在意,他要的隻是長公主的身份而已,至於楚妧喜歡誰,性子如何,風評如何,他全都無所謂。
可祁湛現在動了感情,以前不在意的事,如今都變得在意了,又要他調查此事,分明是因為丁正文的出現,勾起了祁湛一些不好的回憶。
傅翌沉思半晌,斟酌著語句,答道:“調查過了,與之前在大靖調查的那些無二,丁正文也曾向世子妃提過親,但皇上沒答應。”
祁湛麵色冷了幾分,原本隨意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修長的指節一陣青白。
傅翌忙道:“世子妃之前雖然與那些大臣走的近了些,可認識您以後就再也沒與他們有過來往了,而且宮中傳言大都做不得數,您難道覺得,世子妃是個張揚跋扈的性子麼?”
她確實不是跋扈的。
那些傳言一點兒都不像她。
祁湛腦海裡又想起了她昨天對他說的那句:她沒有過去。
難道是丁正文的一廂情願麼?
祁湛微微斂眸,纖長的睫毛動了動,輕聲道:“行了,你先去罷。”
傅翌退下,門口的綠桃迎了上來,半低著頭,小聲問道:“可要吩咐夥房備膳?”
祁湛回頭看了一眼裡屋,淡淡道:“先備著罷,等妧妧醒了再端過來。”
“是。”
雪已經停了,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晨曦的光明晃晃的照在雪地上,折射出的光不似梅花那般嬌媚,刺的人眼睛有些泛疼。
祁湛走到妝台前用緞帶束了發,隨後就靜坐在窗前椅子上,過了良久,屏風後才傳來一兩聲微弱的響動。
楚妧看到祁湛還在屋裡不由得愣了愣,倒是祁湛先開口了,問她:“餓麼?我讓丫鬟備些吃食過來?”
楚妧沒有拒絕,由綠桃伺候著洗漱。
綠桃想著楚妧晚上要去參加宮宴,便拿了些花樣繁複的首飾過來,正要給楚妧戴上,一旁的祁湛卻道:“拿些素淨的就成,不用這些。”
楚妧在祁湛的語聲中聽出了一絲不自然。
她知道是因為丁正文的緣故,他不願讓她惹人注目,便也由他去了。隻是在綠桃退下前,忽然拿起桌上蘭花圖樣的鎏金寶石簪,說了句:“我喜歡這枚簪子,我想戴它。”
綠桃有些遲疑的看向祁湛,沒敢接簪子。
祁湛眸光淡淡地瞧著楚妧手裡的簪子,沒有說話。
他自然明白楚妧並不是真的想戴那枚簪子,她隻是不喜歡他的控製罷了。
以前是隻在心裡反抗著,從不說出口,可昨晚將話說開後,問題早已擺到了明麵上,她也沒必要繼續忍耐。
她已經讓了一步,他也必須退一步。
祁湛微微斂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過來,我幫你戴。”
楚妧遲疑了一瞬,還是攥著手裡的簪子過去了。
綠桃搬了個椅子讓她坐在祁湛身邊,簪頭上的紅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她柔軟的掌心也透出了淡淡的粉。
紅色確實與她很配。
但她認識他之後,也隻有大婚那日穿過紅。
祁湛拿過簪子,正要戴在她左鬢時,忽然問了句:“想戴在左邊還是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