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熱鬨的外廳相比, 江氏所在的裡屋就顯得冷清許多。
楚妧帶碧桃過去的時候,房裡隻有冬梅一個丫鬟伺候著,見楚妧來了忙俯身行禮,恭敬道:“見過世子妃。”
楚妧沒急著進去, 而是放低了聲音, 問道:“二夫人這會兒歇下了嗎?”
冬梅透過屏風往裡屋瞧了一眼, 猶豫了片刻, 道:“二夫人她……剛剛歇下, 世子妃可是有什麼事嗎?”
楚妧輕輕“噢”了一聲, 道:“也沒什麼要緊事, 就是上次大靖使臣過來的時候, 帶了許多血燕和紅糖磚之類的滋補佳品,我一個人用不完, 想著二夫人或許需要, 就一道帶了些過來。”
說著, 她就轉身從綠桃手裡拿過了兩個楠木匣子, 交到冬梅手中, 微笑道:“既然二夫人已經歇下了,我就不打擾她了,等她醒了你把這些滋補品一並交給她便好。”
那兩個木匣拿在冬梅手裡沉甸甸的, 像是壓在她心上似的, 連帶著喉嚨都變得又酸又澀。
二夫人從產子到現在,也就喝了碗參湯而已,其餘一句話也未說過。之前在二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也隻剩了自己一個, 旁人更是全都注意著嫡長孫去了,根本想不起來這裡還有個活人需要照顧。
就好像江氏在她們眼裡,隻是一件給懷王府開枝散葉的工具,除了生子,再沒有絲毫尊嚴可言。
如今王府裡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一片,除了楚妧,又有誰會注意到江氏才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呢?
而楚妧和江氏,不過才見了一麵而已。
冬梅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可楚妧卻擺了擺手,微笑道:“二夫人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快去陪她吧,我改日再來。”
說著,楚妧便帶著綠桃回去了。
從頭到尾,竟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過。
全然為了江氏著想。
冬梅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人。
她握著木匣的手又緊了幾分,在原地呆站了半晌,直到那腳步聲聽不到了,她才回過神來,轉身去了屏風後。
江氏正半靠在床榻上,似乎是聽完了楚妧與冬梅的對話,見冬梅進來後,原本冷淡的麵色有了一絲動容,瞧著那楠木匣子上的雕花,半晌都沒有說話。
*
楚妧又回了廳裡,先前聚在小床邊的女眷們,這會全都站在了那把楠木座椅旁邊,像是在圍著什麼人似的。
楚妧以為椅子上坐的是錢氏,可一走進才發現,坐在正中央的居然是被小侄子尿了一身的許氏,而她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郎中打扮的男子,正屏氣凝神的站在一旁為許氏把脈。
楚妧很快就認了出來,這是經常幫府裡人看病的焦大夫。
她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許氏,隻見她麵色蒼白,頭冒冷汗,看起來十分虛弱,絲毫不見剛才半點的精神氣。
楚妧微微皺眉。
該不會是一泡童子尿把她熏暈了吧?
可小嬰兒的尿也沒什麼味道呀。
楚妧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隻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瞧著。
焦大夫屏息凝神了半晌,微微一笑,抬頭望著許氏,問道:“四夫人這個月可來了癸水?”
許氏一愣,道:“按理說半個月前就該來的,可我這個也不準,便是推遲十來天也是有可能的。”
說著,她的麵色就變得緊張起來,忙望著焦大夫,問道:“可是我身子出了什麼問題?”
焦大夫笑了笑,道:“沒什麼問題,恭喜四夫人,四夫人這是有喜了!”
空氣有那麼一瞬間的安靜。
錢氏看向許氏。
許氏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小腹。
涼絲絲的,那未乾涸的尿液上,還帶著些許濕潤的潮氣。
她有孩子了?
許氏似乎不敢相信。
就連楚妧也愣了愣。
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這就讓她給說中了?
一年抱倆?
倒是錢氏先回過神來,第一個看向楚妧。
周圍的女眷也一同看向了楚妧。
就連許氏也抬起了頭。
楚妧被她們灼熱的目光看的有些發懵。
又不是自己懷孕,她們都盯著自己看乾嘛?
該不會又想譏諷自己兩句吧?
楚妧迅速想著對策,可許氏卻抽了抽鼻子,“嚶”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模樣梨花帶雨,水潤的雙眸裡滿是感激之情,哪還有半點兒凶狠的樣子?
她忙起身握住楚妧的手,啜泣道:“我先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居然還以為弟妹是想讓我出醜,才故意讓我穿著這身衣服的,卻沒想到弟妹竟然一心為我著想,倒叫我這張臉都臊得慌!也不瞞弟妹你說,我這些年來求醫拜佛,沒少在子嗣上下功夫,可這肚子偏偏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到頭來還不如弟妹一句話管用,弟妹你可真是菩薩心腸!還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認了我這位姐姐吧!”
她沒像先前一樣叫楚妧“世子妃”,而是改口叫了弟妹,一聲比一聲親切,就連那雙帶著尿液的手也越握越緊,楚妧幾次想把手抽回去,都沒能抽走,隻能神色尷尬的說:“好、好,四夫……四嫂你剛剛懷孕,不宜久站,還是先回椅子上坐著吧,免得動了胎氣。”
許氏現在將楚妧的話奉若神旨,聽楚妧這麼一說,忙轉身坐了回去,隻是握著楚妧的手卻依舊舍不得鬆,似乎是擔心這一鬆手,福分就跑了似的。
就連錢氏也換了臉色,看向楚妧,一臉不確定的問:“這大靖的風俗,當真這麼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