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的傷在左肩, 那傷口乍一看並不嚴重, 隻不過是被敵軍的羽箭劃破一點皮肉。
可若細瞧就會發現, 傷口並不像尋常那般紅腫結痂,邊緣反而泛起了一圈兒詭異的烏紫,像枯葉一般微微翻卷著,看上去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前來查看的軍醫不禁一怔,忙問道:“世子可有什麼不適?”
祁湛低聲道:“隻有些頭暈,倒沒什麼旁的不適。”
站在一旁的懷王看著祁湛肩膀上的傷口, 微微皺眉, 問道:“羽箭可是淬了毒?”
軍醫細細為祁湛把了脈,又查看了一下祁湛的麵色, 才道:“這羽箭是有毒, 所幸的是世子傷口不深,隻需把傷口處的毒素去除,安心調養幾日便可。”
懷王聽了軍醫的話,原本就微皺的眉這會兒擰的更緊了。
他看向祁湛,躊躇了半晌, 才輕聲問:“那明日的戰事, 湛兒可還能……?”
懷王的語聲不似往常那般鎮定, 反而帶了些心虛似的緊張感。
可周圍剛剛緩和的氣氛卻又隨著他這句話而凝固起來。
軍醫的手還未來得及縮回去, 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一旁的傅翌擰著眉,上前一步,剛想說些什麼, 就被祁湛一個冷眼望回去了。
他淡淡道:“可以。”
懷王這才鬆了一口氣。
周圍的士兵都沒有再說話,隻將目光落在了懷王身上,一旁的軍醫收回了手,半跪在地上開始為祁湛處理傷口。
空氣安靜的似乎能聽見小刀劃過皮膚的聲音,那黑紅發紫的血從一片蒼白中汩汩而出,竟讓懷王覺得有些刺眼。
他乾裂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兩句什麼,副將汪淮卻忽然從帳外跑了進來,也顧不上向懷王行禮,便一臉急切的問:“世子傷勢如何了?”
他說的本是一句充滿關切的話,可配合著他微微前傾的身子和刻意揚高的語調,不禁讓人有種虛偽至極的感覺。
祁湛隻是冷冷瞧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汪淮的表情僵在臉上,四周的氣氛不禁有些尷尬。
他把前傾的身子縮了回去,像是想緩解氣氛似的,又補了一句:“這些日子世子接連斬獲北高兩位將領,帶領我軍大獲全勝,實在讓末將佩服的緊,所以末將一聽說世子受傷就連忙趕到了帳裡,與帳外守著的士兵一樣心係世子安危,世子這幾天可得安心養傷,切勿操勞過度傷了身體!”
他這一串兒話說的十分流暢,表情又頗為懇切,他覺得應該沒有半點兒問題了,可一抬頭,卻發現懷王正冷眼瞧著自己。
那眼神不似祁湛方才那般冷淡輕蔑,卻極具壓迫感,甚至還透露出了一點他在戰場上才能看見的殺氣。
汪淮的心尖兒都跟著顫了顫,趕忙低下了頭。
怎麼回事?
難道自己說錯話了嗎?
難道讓世子安心調養身體也有錯?
他行軍打仗雖然不行,可他父輩到底也曾駐守過邊疆,他對北高人的手段多少還是有一些了解的,不然皇上也不會派他過來。
世子這傷口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的。
中毒的人若是不好好休息,豈不是是會加速體內毒素蔓延?
汪淮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隻能硬著頭皮道:“末將來前線已經三月有餘,至今未曾出戰,看著世子在戰場上屢立軍功,心裡又是佩服,又是慚愧,末將早就想請纓出戰了,奈何世子驍勇,末將一直沒有機會,即然世子受了傷,那末將便懇切懷王給末將一個機會,了卻末將一直以來的心願!”
他這一手算盤打的極好,北高這幾日接連慘敗早已軍心渙散,而我方士氣大勝,攻下平坊指日可待,明天又是最關鍵的戰役,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請纓出戰,無非是想混些軍功,掙回麵子罷了。
懷王又豈會看不出他這點小心思?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汪淮,冷笑道:“難得汪副將有這番雄心,那就將明日戰事全權交給汪副將處理吧。”
汪淮肩膀一抖,怔怔地抬起頭來。
全權交給他處理?
他怎麼處理?
他可從沒有領軍打仗過。
懷王這不是要他去送死麼?
汪淮趕忙伏在地上,語聲急切道:“末將經驗不足,實在是難挑大梁,末將還是……還是當個副將,聽從懷王指令比較好。”
他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與先前的豪邁之情判若兩人,周圍的士兵全都全都對他投去了輕蔑的目光。
懷王也冷笑了一聲,不再瞧他,轉而看著半靠在矮塌上的祁湛。
軍醫的刀法很穩,祁湛又沒有什麼反應,所以那傷口處理起來格外利落。
腐肉被一點不落的割下,先前那詭異的烏紫早已消失不見,餘下的隻是兩個銅錢般大小的血窟窿,正在不斷地往外滲著血。
懷王也不是沒見過血肉橫飛的場景,卻也沒想到祁湛會這麼安靜,直到那瓶生肌止血的藥粉灑下時,他依然是半點兒聲響也無。
仿佛那刀子割的不是他似的,從頭到尾,他的身體都是放鬆的。
祁湛不會疼的麼?
懷王不禁皺起了眉,一轉眼,就看到了那被中衣半掩著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