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直到傍晚才平息。
祁中培帶去五十萬大軍, 隻有不到十萬回到了軍營中, 而祁中培與副將汪淮卻已不見了蹤跡。
傅翌將這一消息彙報給祁湛時, 祁湛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靜,隻是嗓音冷淡的問了一句:“他去找王爺了?”
傅翌知道祁湛指的是祁灝, 忙道:“兩個時辰前就去了, 這會兒還沒回來。”
祁湛“嗯”了一聲,沒再答話。
屋內又陷入了寂靜。
似乎有風從縫隙中吹進,桌案上的燭火一陣搖晃,合著帳外士兵疼痛的呻.吟,倒讓人覺得有幾分壓抑。
傅翌看著側倚在矮榻上的祁湛,一雙眼皮抬起又垂下, 反複了幾次,才終於按耐不住,輕聲問道:“世子, 王爺萬一……屬下是說萬一,我們明天要不要準備……?”
他的用詞十分謹慎, 話也不敢說全,像是怕觸犯了什麼似的, 可祁湛的神情卻無太大變化, 隻是淡淡道:“嗯,你去附近城鎮中看看有沒有賣棺槨的鋪子, 先買個好點的暫用,等二爺回來就將王爺的遺體收殮了罷。”
“……”
傅翌沒想到祁湛竟一點兒也不忌諱,心裡不禁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了, 他躊躇了半晌,才道:“屬下……屬下還是等二爺回來再去吧。”
祁湛低聲道:“現在就去,明天還有彆的事要你去做。”
傅翌一怔。
雖然他們心裡都清楚懷王這次凶多吉少,可懷王若是沒事,世子這麼急匆匆的買棺材,要是讓外人知道了,不就等於是世子咒王爺死嗎?
傅翌站在原地沒有動,神情很是猶豫。
祁湛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忽地輕聲道:“他征戰三十多年,又幾時讓人尋過?”
傅翌聽著他歎息般的語聲,心裡不禁有些傷感,點了點頭,剛退出營帳,就見遠處火把連天,一支軍隊從北邊山坡上疾馳而來,裹挾著烈烈寒風,在這仲夏之夜竟讓人覺得有幾分冷。
傅翌頓住腳步,見祁灝下馬走了過來,寬大的衣袍沾染了不少灰塵,在夜色之中不大辨得清顏色,隻有那火光照耀下的臉異常蒼白。
傅翌連忙行禮道:“二爺。”
祁灝略微頷首,輕聲問:“世子在帳裡?”
“在帳裡休息。”傅翌語聲稍頓,望著祁灝,低聲問:“王爺找到了麼?”
祁灝身形一僵,目光中似有細碎的光茫一閃而過,蒼白的唇角微微顫動,過了半晌,才輕輕說了一句:“找到了。”
那嗓音沙啞的像是被烈火炙烤過,傅翌不用再問,心裡也已經有了結果。
傅翌道:“那屬下……屬下去附近城鎮中買些需要用的東西。”
祁灝點了點頭,神情似有些疲憊,未在多說什麼,轉身進了祁湛帳裡。
祁湛帳內的燭火已經滅了,隻從帳頂的縫隙中透進了幾縷孤寒的月光。祁湛正微闔著眼躺在那矮榻之上,修長的身影仿佛被月光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銀霜,瞧著竟有幾分寂寥的冷。
若不是累極了,又豈會連人進來都沒有發現?
祁灝微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祁湛的肩膀,“五弟”二字還未說出,就聽祁湛似是低喃的喚了一聲“妧妧”。
那嗓音又輕又柔,與平時冷淡的樣子大相徑庭,倒讓祁灝愣了一愣。
祁湛隨即睜開了眼,墨色的瞳孔似是恍惚了一瞬,見來人是祁灝,不由得一怔,連忙移開了眼,神情似乎有些尷尬。
倒是祁灝轉身點了盞燈,問:“想家了?”
祁湛“嗯”了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祁灝衣袖上沾染的灰塵,忽然問了一句:“父親回來了?”
祁灝輕輕點了點頭:“我讓士兵將他送回帳裡了,他……走的還算安詳。”
祁湛沒再問太多,低聲將話題移開了:“汪淮找到了麼?”
祁灝道:“我已派人去尋了,可是各處都尋不到他的蹤跡,聽跟他一同逃進城的士兵說,他進城沒多久就看不見人了,我覺得他要麼是逃了,要麼……就是降了北高敗兵。”
“他沒有食物,在荒漠中撐不了多久,應該是降了北高。”祁湛微微斂眸,語聲中帶了點寒:“會有人將他送回來的,二哥不必管他,先將與他一同進城的士兵處理了罷。”
祁灝微微皺眉,道:“我們手裡的兵現在已不足四十萬,這五千餘人……”
祁湛道:“逃兵隻會擾亂軍心,這五千餘人沒必要留。”
祁灝猶豫了半晌,還是應下了。
自己比起祁湛,到底是少了幾分果決。
若是父親還在,也會如祁湛一般做的吧?
祁灝忽地伸出手,將袖裡的東西給祁湛遞了過去。
微弱的燭光下,半枚青銅製成的虎形令牌靜立在掌心中,虎身上的鑲金銘文泛著微光,祁湛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