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釀蟹鬥(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2560 字 4個月前

第十九章

餘錦年還在糾結酈國公姓季姓王的問題,那邊雪俏姑娘已經吃完了一塊蓮蓉餡兒的冰皮月團。

蓮蓉是餘錦年的拿手餡,是取個大飽|滿的白蓮子,剔除苦芯,以清水久煮,至蓮子肉軟爛時,撈出用石臼碾碎成泥,反複過篩,之後加入蜜糖、桂花和籽油,再撒入一小匙鹽粒——正所謂“鹽能引甜”,甜蓮蓉裡加入一點點鹽,能夠豐富口感,使蓮蓉味道更加醇和——然後便是將攪拌好的餡料泥用小火慢炒,直到餡料乾濕合宜,便能用來捏團了。

這蓮子性平味甘澀,能夠護精氣,補胃虛,安心神,也是一件養生好物。而加了桂花的蓮蓉更是芳香宜人,回味無窮。

雪俏吃完,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又抿了茶清口,才開口說道:“許久沒吃上這樣地道的蓮蓉月團了。倒是讓我想起了還在家中頑皮的日子,那時家中富裕,也不覺得這蓮蓉小餅是好東西,還扔過不少,如今想來真是暴殄天物。”

她笑了笑,卻愈顯得眼中愁緒萬千:“你做了這許多,我獨自也吃不完,不如送給姐妹們都嘗嘗。”說著招來清歡小娘,支她拎著剩下的月團下樓去。

清歡朝餘錦年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才抱著食盒跑開了。

房中隻餘他們二人,桌上鏤空葫蘆熏香爐裡嫋起淡淡的青煙,餘錦年見清歡走遠了,遲疑問道:“雪俏姐姐可是想托我辦什麼事?”

雪俏這才起身,從床下的一隻木箱中取出一個小包袱來,接著又從妝奩盒裡拿出一隻玉鐲。玉鐲清瑩透亮,水頭長,碧色青翠,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料子。她將這二樣東西擺在桌上,又拿出一個錦繡錢袋,無需打開看,隻聽那沉甸甸的袋子落在木桌上的聲音,便能猜出裡頭定是錢財不菲。

可餘錦年還是想低了,當雪俏打開錢囊時,他驚得張了張嘴——竟是一小兜金銀混珠!銀多金少,滿滿當當,但僅是如此,就已經是餘錦年所見過的最值錢的東西了。

這架勢,莫不是將全身家當都掏出來了?

雪俏神態自若,並不因為這兜錢財而有什麼難舍之情,她對餘錦年躬身行禮,說:“雪俏確實有一事想請年哥兒幫忙。”

餘錦年忙站起來:“姑娘直說便是。”

雪俏道:“不瞞年哥兒,我家中以前也是殷實之戶,後來發生了變故,我才流落至此。前些日子,我才托人打聽到,爹娘都已經……”她低頭沾了沾淚,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身處這是非之地,有諸多無奈,也有諸多禁製。這倚翠閣是進得易,出得難,所以想勞煩年哥兒,幫雪俏尋覓一處清淨之地,為我家人立一個衣冠塚,也算是全了我身為女兒的孝道。”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隻是立塚祭拜,餘錦年忙勸慰了兩句,答應下來:“雪俏姑娘若是信我,我幫姑娘便是,但就算是請陰陽先生給物色一塊風水寶地,也委實用不上這麼多的銀錢。”

雪俏搖搖頭:“免不了左右打點,再者買香壇瓜果、動土動碑也要用錢,到時若是用不完,年哥兒再還我就是。”

餘錦年本也不是貪圖人家錢財的人,隻是雪俏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雖然對雪俏的請求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疑問,但也隻能先點頭應下這樁事,又詳細地問她有些什麼要求。

告彆了雪俏,餘錦年拿起包袱和銀兩,下樓去尋清歡,再怎麼著,也得將他們麵館唯一一個還看得過去的食盒取回來啊!樓下歌舞已罷,整個倚翠閣裡莫名的清淨,餘錦年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間,竟與雪俏說了這麼久的話,也許是觸景生情,又或者是臨物感傷,雪俏今天的話好像格外的多。

眼下已過正午,莫說是倚翠閣,就連街市上的酒坊食肆也都該售淨了酒,準備扯下望子回家過節了。

來了這麼久,不知道麵館怎麼樣了,季鴻能不能忙過來,餘錦年想著匆匆跑下樓梯。台下的小妓們正聚在一起,吃著他拿來的冰皮月團,見他下來了,也不讓走,扯著他東聊西聊。

“這就是年哥兒麼,好俊俏的小官人,怪不得能入雪俏姐姐的眼。”

“聽說年哥兒不僅能燒菜,還懂醫術呢,小官人快給我看看,我這最近總覺得手上發癢,是怎麼回事呀?”說話的是個十指塗丹的小妓,還未開麵,正是清新窈窕的豆蔻年華,正伸著手叫餘錦年給摸摸。

“定是欠抽了,快打兩下。”一個小妓打了下她的手,兩人笑鬨起來。

“你才欠抽,快過來,讓我疼疼你!”

幾人推推嚷嚷地玩起來,餘錦年被困在其中,周圍香粉翩翩,薄袖振振,簡直是跟捅了蝴蝶窩一樣。他正愁如何脫身,忽聽不遠處嘩啦啦一番聲動,似乎是什麼人將什麼東西打翻了。

餘錦年踮著腳往樓下看,地上散落著些字畫書冊,一個跛腳小婢摔在地上,她抬起臉時,餘錦年看見她右臉有一塊紅色圓形胎記,竟是幾乎占了半張臉。

“哎呀,真晦氣,這麼醜還跑出來作甚?莫嚇著彆人!”

小婢聞言雙肩一抖,卻仍是一聲不吭地低頭撿物。

姑娘們紛紛轉頭去看熱鬨了,餘錦年兩手在闌乾上一撐,衣袂一掃,隻聽周圍小妓們一聲驚呼,他就颯爽地雙腿一抬,直接跳了下去,正待拿了食盒就跑,身後剛站起來的跛腳小婢好似又被人推了一下,繼而嗚嗚咽咽起來。

推人的低頭看了看她,嚇了一跳:“呀,你這眼是怎了,看了什麼不該看的,竟長了針眼!”

那小婢也知道醜,地上東西也不要了,忙捂住眼急著要走,誰知就這樣徑直一頭撞在了餘錦年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抬起頭,看見是個身姿挺拔的小郎君,耳頰一紅,扭頭退避。

餘錦年忽地伸手將她抓住:“稍等!”

小婢嚇得一哆嗦:“我、我不是掛牌的姑娘,真不是……”

“我曉得。”餘錦年一笑,“你眼睛難受不難受,我能給你治。”

“真的?”她巴巴望著餘錦年,語氣急切,但不過片刻又消沉下去,“可我……我沒錢請郎中,也沒錢買藥。”

餘錦年道:“不用藥,一根繡花針即可。”

“啊?”小婢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道,“繡花針?”

其他妓子也湧過來:“真的一支繡花針就能治針眼?上次樓上的紅菱姐姐可是足足吃了一周的藥才好!而且眼睛腫得都沒法見人了。”

那小婢雖樣貌平平,又有紅斑覆臉,卻也是十分愛惜自己皮囊的,她見過紅菱得針眼,那隻病眼紅腫疼痛,醜便罷了,還聽說若是不留神,整隻眼都會爛掉!她本是被拐子從自家門前抱走的,雖那時年紀小,早記不得自己是來自哪府哪戶,甚至連親生爹娘的樣貌也記不清了,就算被賣進了倚翠閣,卻仍心有期盼,想著哪天能脫離苦海回家去。

一想到要是爛了眼睛,爹娘嫌她醜,不要她了,頓時遍體生寒,害怕地邊哭邊扯著餘錦年的袖口:“我治!隻要不爛眼睛,怎麼都行!”

餘錦年哭笑不得,不過是個麥粒腫而已,雖說當下醫療水平不及後世,多有失診誤診,卻怎麼也不至於能爛了眼睛。他仔細查看了小婢的眼睛,左眼下有一硬結,稍紅微腫,應是麥粒腫初起,且那小婢自己也說,得了這東西才兩天,但痛脹發癢,又不敢揉弄。

診罷,餘錦年回頭朝其他看熱鬨的人道:“勞煩給拿兩隻繡花針,針不能是鏽的,一定要擦淨,再來一碗烈酒,和一小塊洗乾淨的布團,這三樣東西都要用沸水煮過。”

兩個小妓忙跑去準備東西,燒水的燒水,倒酒的倒酒……看熱鬨的依舊圍著餘錦年看熱鬨。

不多時,東西都準備好了,餘錦年讓那小婢坐在圓凳上,半彎著腰揉她的耳輪,將耳上血氣趕到耳尖,加速局部血行,待整個耳朵都紅通通似熟透的蘋果一般,他用布團沾烈酒擦拭過耳朵,才取來煮沸消毒的針,在燭火上一撩,快速朝耳尖穴位刺去。

小婢耳朵已經被餘錦年捏得麻木了,針尖紮下去也沒覺得疼痛,隻覺得整隻耳朵熱辣辣的,像是燒起來了,她愈加緊張地端坐著,動也不敢動,唯恐一亂動,那針不長眼,戳了自己的眼。

刺破耳尖,之後就是用力擠壓周圍,放出幾滴血,用沾了烈酒的布團擦去——沾烈酒是為了防止傷口自行凝血,保證出血順暢——繼續再放,如此反複幾次,對側耳尖也同樣。

一群小妓一眼不眨地盯著餘錦年,又是新奇又是好玩。

餘錦年將沾著血點的布團扔進廢碗裡,說了句:“好了。”

“好了?”那小婢眨眨眼,轉著眼珠四處看了看,大喜道,“奇了,真的不疼不癢了!”

其他妓子仔細看了小婢的眼睛,那針眼明明還在,頓時懷疑:“真的假的,莫不是騙我們的吧!”

小婢急著辯解:“真的!現在隻覺得礙眼難受,卻是真的不疼了。”

餘錦年洗淨手,囑咐其他妓子這兩枚針若是繼續使用,定要再煮一會方可,轉身見那群小姑娘們嘰嘰喳喳吵成一團,便插了句嘴解釋道:“醫書說‘實血者宜決之’。就是說,對於氣血壅實之證,可以采用針刺放血的療法,瀉其熱,則腫脹自除,此法與用藥一樣能夠治病,不過是個小技巧罷了。這兩日不要吃辛辣油膩之物,擦臉時也不要觸碰病處,眼內腫脹很快會自行消退。”

這麥粒腫,醫書又稱偷針、針眼,多是外感風熱入裡,循經而上,蓄於胞瞼,發而為腫。耳尖放血的療法就是疏泄太陽經,使壅實的氣血得以暢通,對於初起的麥粒腫,屢試不爽。

餘錦年提著食盒要離開,一個水藍色衣裙的妓子抱著個酒壇跑來,她將酒壇往餘錦年懷裡一推,嗔道:“不知年哥兒家中備酒了沒有,眼下酒肆也都歇業過節去了,這壇新釀的胭脂醉,就給年哥兒當診金嘛!所以年哥兒好心,也給我瞧瞧。”

一聽是胭脂醉,餘錦年眼睛亮堂起來。

若說倚翠閣中有什麼是真的吸引餘錦年的,當真就是這壇人人稱讚不絕的酒了,聽說這酒異香撲鼻,甘而不辣,飲罷飄飄欲仙,多少公子哥兒來倚翠閣就為著這壇酒呢。

餘錦年抱著酒壇,咽著口水,邁出去的腳又默默收了回來。

沒想到這位藍衣妓子是想讓餘錦年給她看看額頭上的痘兒,末了又問該如何美白嫩膚、又怎樣保持身材。

見餘錦年不僅會治病,連如何讓人貌美如花都知道,簡直是神了!小妓子們都是活潑且愛美的主兒,看他喜歡胭脂醉,紛紛跑回房間將自己私藏的酒搬出來,賄賂著餘錦年也給她們弄弄臉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唬得餘錦年嘗了好幾種新鮮美酒,譬如什麼胭脂醉、芙蓉淚,又或者什麼鬆醪液、羅浮春,當真是一響貪歡,宛如天上人間,不知歸處。

他這邊倒是逍遙自在了,卻忘了家中還有個望斷脖頸的美嬌男。

這時倚翠閣門前忽然又熱鬨起來,幾個姑娘簇擁著一位新客進門來。那人頭發僅用一根玉色發帶束起,麵色凝肅地進來後沒走兩步,便往前一傾扶住門廊,垂首撫胸又喘又咳,來迎客的姑娘有些嫌棄他是個病勞身,可抬起眼瞧過這位的相貌,頓時掩齒輕笑,羞答答道:“恩客怎麼這樣急,快進來歇歇腿腳……蘭兒,快去演歌!”

一群妓子們呼啦啦散開,去取琴瑟琵琶,奏起玲瓏小曲來。

那花娘去挽男人的手:“恩客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們……”

“放開。”

花娘感覺周身驀然一涼,迎麵對上那人冷若冰窟的眼神,忙訕訕將手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