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穀花茶(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1758 字 4個月前

嚴榮不說話,那人又笑說:“名字總該能問到罷?”

“……”嚴榮一回想,就腦補他們在桌子底下如何如何,那少年看著隻是鞋襪半褪,誰知道那腳在衣擺裡頭都貼了什麼難以啟齒的地方!在外頭就這樣放肆,無人處還不知要如何醃臢!都是大好男兒,風姿儀度哪個不比京中那些紈絝要好,卻自甘墮|落,真是、真是——他回頭又瞧了一眼,見那綽約素紗後頭,透出兩個緊挨著的模糊影子來,登時恨鐵不成鋼道:“呸……齷齪!”

薑秉仁一驚,這怎麼冒出句“齷齪”的評價來,總不該是那季公子調|戲他了罷?轉念一想,以他在一碗麵館所見,怕不是季美人調|戲餘老板,被嚴子瑞給撞見了。

都說嚴榮嚴子瑞與他爹不同,是嫉惡如仇,最厭惡蕩檢逾閒之事,今兒個滿場,名氣比他大的詩客不乏三兩,但是官職比他爹大的卻是一個也無了,是故誰也不願觸他黴頭,都上趕著巴結呢,就算是縣令都揪了兒子來,要與他結交。

薑秉仁抬手招來傳茶的小廝,附耳說了兩句。

小廝點點頭,又自後頭端了盤茶點,送進了那扇屏風裡頭,坐榻上兩位公子正挨著讀詩,矮幾也推到了一邊兒去,個頭小的那個掰開了一塊荷花酥,粉白色酥點咬在緋紅唇齒間,乖乖巧巧的。他看了一眼忙低下頭去,奉上點心碟,低聲對季鴻道:“我們少東家想提醒您,方才那個,”他隔著屏風指指嚴榮所在的方向,“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

季鴻替餘錦年翻著頁,漫不經心道:“嚴直的兒子?不好好校他的書,怎麼到這兒來了。”

小廝悚出一身冷汗,距那嚴子瑞不過七八步之遙,這人竟然直呼兵部侍郎的名諱,還似乎對嚴子瑞很是了解,曉得他任著校書郎一職。小廝咽咽唾沫,道:“是說回來替老太太祝壽的。”

“知道了。”季鴻揮揮手,將小廝遣下去。

那小廝還沒轉出屏風,就聽見背後極溫柔的一句“彆乾吃那噎口點心,送些清茶”,不禁後背一瘮,快腳跑出去了,也沒敢添油加醋,將原話都轉給了薑秉仁聽。

薑秉仁也愣了,把季鴻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不得不往上蹭蹭拔高了幾層,他又哪裡不好奇,遂搖搖扇子,道:“季公子就是這樣,對誰都不冷不淡的,隻將年哥兒當做個寶。”

“哦?姓季?”高個公子道,“如何稱呼的?”

薑秉仁說:“單名一個鴻字,誰知真假,許是隨意編纂——”

哐戧一聲,嚴子瑞麵前杯盞被他失手撞在了地上。

高個公子笑他:“怎的了,校書郎?”

嚴子瑞又悶起來,誰也不搭理,那高個公子頓感無趣,轉而去看薑秉仁手中的金絲扇,奇道:“這扇倒是新鮮,看你這般寶貝,日日拿在手裡,難不成是青鸞公子的真跡?”

薑秉仁驕傲地挺了挺胸:“自然自然!乃是京中珍寶閣裡流出來的,還能是假的不成!”

高個公子激起了興趣,與他交談道:“薑公子可是見著那位了?”

薑秉仁一時尷尬起來:“這,這倒沒有……”他匆忙轉個話題替自己解圍,問嚴子瑞道,“不是說今年青鸞詩會,那人應戰了麼。如何,他究竟是去了還是沒去?嚴兄,你在京中知道得多,那青鸞公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那高個公子也看向嚴榮,很是期待地豎起耳朵。

嚴榮臉上很是精彩,他一會兒緊抿著嘴,一會兒又半張開作啞口無言狀,期間還回頭瞅了瞅那扇屏風後頭的人影。

薑秉仁怪道:“嚴兄總看他們做什麼,沒得什麼好看。”

高個公子以為嚴榮仍對方才得了冷臉的事耿耿於懷,於是上趕著阿諛奉承,得意洋洋地嗤笑道:“就是,不就是走後門兒的那個,白生著個棍兒,卻用來操|男人屁|股,臟得人沒眼看。”

時下就是這樣奇怪,官人們豢養孌童是雅事趣事,是能拿出來沾沾自喜拔高身份的,而若有人真要枉論陰陽,與男人一塊過日子,那就是有悖人倫,要被人唾棄。

那季公子與餘老板,哪個都不像是孌童戲伶之流,自然隻能讓人往後者想。

隻不過這話說得忒粗俗了,連薑秉仁都覺得汙耳朵,他拿扇遮住半張臉,低頭喝自己的茶,誰想最該順水推舟地罵上兩句的嚴榮突然麵色一橫,將小廝剛換上來的新茶盞重重地置在案上,斥道:“住口!這是什麼話,簡直有辱斯文!”

那高個公子驚得一個愣神:“我……你做什麼生氣?”

薑秉仁眨巴眨巴眼睛,眼看兩人之間要燃起火苗,忙出聲緩和氣氛:“莫要說些不愉快的事兒了,嚴兄,還是與我們講講那青鸞公子,我們都好奇著呢!”

這可真是太不湊巧了,嚴榮還真的知道青鸞公子的事,不僅如此,他還知道青鸞公子究竟是誰,可是……他又回頭看了眼屏風,心裡苦中帶疑,乾巴巴道:“沒見過,今年沒去。”

高個公子裹著一肚子鬱悶,陰陽怪氣地笑說:“博聞強識如校書郎,也難免有一兩件不知道的事。”

嚴榮傲性大,被人拈酸呷醋諷刺是很不高興的,可這回攤到那青鸞公子頭上了,他隻得咽下這口氣,認了這句刺話——畢竟青鸞公子是酈國公家的小公子季叔鸞的事兒,那是連天子都緘口如瓶的軼事,怎麼能從他嘴裡當作炫耀給漏出來!

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少,但大多是些一人之下的達官貴臣,是傳在貴家之間的一樁軼事。

酈國公家小公子才華橫溢,卻性情自矜薄淡,鮮少出府,這是朝野皆知的事,一些與酈國公關係親密的老臣還常常拿此開季公的頑笑,說他養了個大閨女似的兒子。

青鸞公子這事其實是從天子口中傳出來的。

時值天子家宴,邀得儘是親臣近卿和朝中新貴,他父親嚴直也得幸受邀。席間見著季公,又有人聊起他家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公子來,頑笑間自然提起了閔相,閔家公子也在。天子興致高漲,微酣之際說漏了嘴,笑問閔雪飛:“雪飛啊,你與朕打賭之事,可還作數?今年青鸞詩會可馬上要到了,季公家的小子若是仍不肯露麵,那你可是要進宮來替朕抄經書的!”

眾人這才知,原來名譽天下的“青鸞公子”,竟是閔家二公子閔雪飛討了季家小公子的詩,背著季小公子一手造出來的。

天子方說罷,又輕錘著頭,醉兮兮地自責道:“謔,醉了醉了,你們就當沒有聽見!說出去了可就沒意思了!”

天子的醉話也是聖旨,誰人敢亂傳,不過大家都心中了然罷了。

嚴榮從他父親口中得知這事後,也震驚了好幾天,他一直對季家公子所謂的“才華”持有偏見,認為不過是朝野間對酈國公阿諛奉承的恭維話,後來知道季叔鸞即是他一直殷殷欣賞的青鸞公子,才徹底敗服。

隻是他雖知道了這樁事,卻也無榮見得季公子一麵,他父親嚴直是從外省擢拔上來的,才立足夏京不過三載,而他是今年中了榜得了官,才從老家信安縣搬去京中,同父親一起住。此前嚴榮沒見過季叔鸞此人,後來詩會逼近,季家竟又傳出公子暴病的消息,謝絕見一切外客,他更是沒有了機會。

是故季叔鸞究竟長什麼模樣,他也不知道。。

隻從閔雪飛口中聽到幾句盛讚,在腦中並出一個膚白個高、清俊如霜的形象,知道他單名一個鴻字。

季家公子於詩會近日突然抱病已是奇怪,也沒人知道是什麼病,隻說是種恐難痊愈的怪疾,更奇怪的是酈國公竟也未急著尋醫問藥,依舊沿用著府上的醫人,看起來不急不緩的。還是後來天子聽說此事,下令廣招名醫進京,才令酈國公府有了些病危的氣勢。

可是這病瞧了三兩月,一個接一個的名醫被趕出了府,酈國公府突然又冷清下來了,連天子也不再過問,兩頭都風平浪靜地仿佛無事一般,隻不過時常有快馬進出酈國公府。

嚴榮曾向被趕出來的名醫們打聽過,一個說是陽氣暴脫,兩個說是陰|精虧耗,三個親眼見過季公子在床幃裡頭大口吐血,洇紅了被子直流到地上來;還有說其氣喘如牛,肢冷如冰,怕是連三天都撐不過去的;什麼樣的怪狀都有,讓人聽著隻覺得季公子太可憐了,天下百病都似乎一夜之間全上了他的身……

可如今彆說三天了,三個月都有了,那季叔鸞還安安穩穩的病著,既沒活也沒死,還沒見有名醫入府醫治,簡直是奇跡。

嚴榮手中夾起幾粒脆皮花生,一邊往嘴裡放去,一邊又回頭看向那扇屏風。

那屏風裡頭也是個風華絕代的年輕公子,姓季,名鴻,膚確實很白,臉也確實很冷,坐在那裡時就亭亭如鬆,想來個子也不會矮。

季叔鸞不死不活地接連臥床數月,季府不急不慌地治病,那些進出季府的快馬驛者,天子先疾後緩、悠哉悠遊的態度……這些突然就有了一種最佳的合理解釋。

——也許,季叔鸞不是病了,而是跑了!

嚴榮“咚!”地拍了一下幾麵,薑秉仁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隻他剛想說話,嘴裡的幾粒花生忽地囫圇向喉嚨深處滾去,卡在了氣道裡,他猛地彎腰驟咳一陣,卻不僅沒將花生咳出來,反而在氣道中陷得更深了。

“啊——!啊——!救、救……”他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大張著嘴,兩手反掐著自己的脖頸,兩眼瞪得極為突出,額頭上的青筋都掙了出來。

薑秉仁初還以為他是吃茶嗆了一口,見他如此痛苦,近乎窒息,這才慌了,害怕地手足無措:“嚴兄,你這、這是怎麼了!”

旁邊那高個的公子謔地站起來,喊道:“叫大夫啊!”

“哦哦大夫,大夫!”薑秉仁終於回過神來,急急地踹了近處一個小廝一腳,“你們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