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榆錢蒸(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0631 字 8個月前

第一零七章榆錢蒸

餘錦年背對著店門, 專心致誌地觀察那匹任勞恩怨的馬兒,此時周圍騷亂起來, 他正要回頭去看, 卻被淩空飛來的一隻破碗砸中了脊背, 那碗豁了一個口,棱角正正巧兒地磕在他皮肉上, 他一個猝不及防,差點與麵前那奇長比的馬臉撞在一塊。

“誰砸我?”餘錦年被噴了一臉馬騷氣, 登時氣道。

話音剛落,兩個人影踉蹌著被人從裡頭扔了出來, 其中一個瞧著是個道童, 身量甚小, 另一個則是位蓄長須的道士,著大青得羅, 腰間彆著隻藥葫蘆,手裡還攥著個陰陽環, 迎麵便一股子衝天刺鼻的渾酒味。

一聞到這酒味,餘錦年就想起之前在那肉菇上頭受的罪來, 下意識向季鴻肩後躲了去,店前一下子散退開個空圈, 叫那師徒二人摔了個臉朝地。

緊接著便有一壯漢氣勢洶洶地追出來,把一個灰撲撲的包袱往地上一丟, 跨上去揪起那道士的衣襟左右開弓, 猩紅著眼睛打罵道:“你他娘的謀財害命的老東西, 我兒不過生個暑熱疹子,你卻騙我娘子說是什麼邪神附體,好端端的娃,愣叫你給治死了!今兒個被我逮著,還不賠了你這狗命來!”

他身後跟出來個小娘子,貼著門框哭哭啼啼,想來便是這壯漢的家眷、那無辜喪命的小兒的娘親了。

眾人一聽,紛紛同情起這壯漢夫婦,也有人認出這道士先前也曾在自家裡招搖撞騙,於是你一言我一嘴地罵開了,而嬸娘媳婦們則去安慰那哭腫了眼的小娘子。

旁邊小道士還算忠心,爬起來使勁往外頭拽他師父。

掙打間那道士手裡的包袱散開了,露出金纏銀繞的一角,眾人哪能放過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包袱搶了過去,扒開一看,竟是各色朱釵玉翠,琳琅滿目,還有品彙樓的鹿肉包、香茗居的嫩春茶,怕是一般富庶人家都不一定舍得買。

抖掉那些黃紙紅符,再仔細一翻,還有件鑲金綴銀的紫洞衣,下有銀絲祥雲盤繞,上有五彩-金鶴翱翔,寬袖長襟,真真是璀璨奪目!

不過是個遊走四方的道士,竟能有這麼多錢財!更何況還淨是些女子家才用得上的寶石朱釵,想來定是得之不義!百姓們都是勤勤懇懇靠雙手致富的窮苦人民,見了這行頭,哪能不紅眼?

“這就是最近那大出風頭的千機真人?”

“可不是嗎,前幾天我那敗家媳婦還請了他來家裡做法,一張口就是這個數!”說話的那人在袖子裡悄悄比了個手勢,駭得旁人圈圓了嘴,“看著像模像樣的,沒想到原來是個江湖騙子!”

有人痛心疾首道:“哎喲,我之前也請他來做了法,還吃了他那‘益壽延年’的符水湯!怨不得我這些日子總覺得肚子裡不舒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這一老一小罵了個狗血噴頭。

“我的洞衣,我的洞衣喲!你們不要碰我的洞衣……”那‘千機真人’慌了臉,匆匆忙忙去搶他的寶貝法衣,隻是他越是這麼寶貝,人家越是不肯還給他,於是七八雙手一塊撕扯,沒多大會兒,就聽“呲拉——”一聲,那華貴洞衣就被扯出了一個碩大的洞。

鬨劇一旦開場,哪能輕易就散。

餘錦年自腳邊撿了幾張符紙,還未細看,就被季鴻等人護著離開了。這店本是閔家二公子手下一個門客引薦來的,店老板是這門客的姻親小舅子,本是想好好巴結巴結他們,誰承想還沒進了門,就鬨出了這麼一出好戲,那人臉上也不大好看,灰一陣白一陣的。

“這有什麼,再另尋他處便是!”閔懋大大咧咧道。

那門客擦著冷汗,忙跟著應和:“是是是,三公子說的是。幾位公子若是不嫌棄,可在我們東崇府裡遊玩幾天,我們這兒雖不比南方山青水綠,卻也自有一番風景……”

東崇府正是在南北相接的地方,陸路便捷,河運也四通八達,一條夏安大運河貼城而過,給東崇府城帶來了無數金山銀池和紅燈綠酒,可謂是南北貫通之間的一座逍遙城。運河分出一支細水,穿入府城腹地,而這支水的儘頭,便是東崇府的銷金窟——小河坊。

小河坊裡最不缺的,就是撒金擲銀的有錢人,而錢權皆有者,更有如過江之鯽。

他們一行走在其中,竟也不覺得異怪了。

那門客本著將功補過的心思,想帶他們去住那最是奢華的酒樓,然而季鴻生性喜靜,見了那裡頭的嘈亂就覺頭疼,最後隻在小河坊外沿尋了個僻靜的客棧住下。但雖說僻靜,卻並不荒涼,推開窗還能遠遠瞧見小河坊內的畫船。

偶爾的,聽見幾句隨風而來的吟唱。

聽到這琴音,餘錦年少不得想起了在河洛城分道揚鑣的呂言嘉一家,小聲嘀咕道:“也不知含笑她們如何了。”他歎息一聲,稍稍闔上了窗頁,便起身下樓,習慣性地往後廚裡跑。

而那窗外,河坊之間的水麵上,一頁小船飄飄搖搖地滑了過去,在寂靜的河麵上泛起一波漣漪,行到那中央雕梁畫棟的畫舫前,隻見一道黑影攀住了從畫船上垂下的繩索,身手利索地跳了上去。

船上歌舞不歇,幾個敞肩露臍的舞女跳著一曲異域舞蹈,塗了蔻丹的纖細指甲提捏著裙擺,腰肢如水蛇一般扭動。

那深衣人卻並未進去,徑直繞過去,來到背麵的另一扇門前,他輕輕扣了扣門,隨即閃身而入。

門後彆有一間僻靜雅室,那隔牆也不知用了什麼稀奇材料,竟將那一牆之隔的歌舞聲斷絕大半,靡靡之音透到這間來,隻餘下清清淡淡的一弦半樂,莫名也有些高雅的味道了。

房裡坐著個男人,手裡撫著一杯暖酒,頗有些疲累的感覺。

來者低頭道:“爺,那千機真人……名不副實,乃是個江湖騙子。屬下去時,他正被人扭打著送往官府……”

哐當——

酒盅傾倒在案幾上,那侍從匆慌上來擦拭,唯恐剛燒熱的酒水燙了主子的手,才從懷裡抽了條白絹,就看到對方手掌微微握成了拳,他擔憂道:“主子,您的手臂又……要不還是……”

話沒說完,隻聽一聲冷喝:“滾,何時用得著你多嘴!”

“……”侍從垂下眼,緊閉上雙唇退下了。

他出門,就被另一個侍從攔住,小心翼翼地望著房間內的一絲燈光:“怎麼,爺是不是又疼著了?”

這人哼了一聲,也學他主子道:“滾,何時用得著你多嘴?”

餘錦年來到廚下,發現廚後有一偏門,通往水邊一處空地,正有店人抱著幾隻笸籮回來,他踮腳看了幾眼,竟是幾筐曬乾的百合頁,亦有另人蹲在水邊,用一根長杆從水裡勾起一個裝魚的籠網。

“客人小心腳下,水邊濕滑得很。”見他很是好奇的模樣,那撈魚的店人道,“我們店裡買了活魚,便都網在水裡豢養著,這樣每吃每殺,才覺新鮮!”

餘錦年點頭應和:“確是如此呢!”隻是他們在南方時吃過各色各樣的魚,來了此地便也不覺得魚肉如何吸引人了,這會兒他琢磨著要做些什麼,抬起頭,便看到水邊生長著兩棵榆樹,此時那枝杈間正綴著滿滿當當一簇簇的嫩綠翅果。

榆錢鬨頭,鮮嫩誘-人,餘錦年借了那店人手中的長杆,又借了笸籮,便站在樹下勾了枝頭,滿把滿攥地去摘那榆錢。

勾魚的店人過來幫他,笑說:“客人竟也是好吃這東西!”

“這才是好東西呢,比什麼山珍海味都強。”這時候榆錢正好,汁水飽滿,片片挺翹,瞧著幾乎要將那葉片撐圓了,餘錦年說著直接把手中幾片在水邊洗了洗,就放在嘴裡嚼了起來,果真是脆嫩甘甜,滿口汁漿,彆有清香。

顯然這一兜榆錢就勾起了那店人的回憶,兩人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竟也忘記了自己要去送魚的活計,與餘錦年坐在榆樹下暢談起來。

說起先前見的那千機真人,這店人義憤填膺道:“早說那是個江湖騙子,偏生就有那麼一堆傻蛋上趕著要被他欺!這回終於被人抓了現行,可真是大快人心!”

原來那道士是近半年不知從哪個山頭來的,領著那小道童四處坑騙,先時還隻是給人做做法事、祛祛邪祟,斂了不少錢財,便備了一身金鶴洞衣的行頭,常常披上扮作得道高人。後來也不知打哪學了雞零狗碎的一點醫術,就敢打起仙師下世、妙手回春的幌子,用些符水黃紙治人疾病。

有一些人本就是不妨事的小病,不治而愈後便對他感激涕零,這麼一來二去、誤打誤撞的,竟也叫他傳出了個“真人在世”的厲害名頭,還有不少千裡迢迢慕名而來的病患來求他診治。

但這等折損福壽的事做多了,總要露出馬腳來,今兒個這鬨劇,可真就叫現世報了。

餘錦年道:“這治病比不得彆的,哪有什麼仙師下凡,更不可病急亂投醫。”

那店人也點頭:“誰說不是呢,可一旦這病攤在了自家頭上,就都成了愚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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