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鱭魚餅(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1266 字 4個月前

第一二二章鱭魚餅

一壇子酩酊春, 就算是二哥飲完,也少不得要借著夜風臨月舞劍以疏散酒氣, 更何況是餘錦年, 自然是不可能叫他全部喝光的。哪怕餘錦年口口聲聲稱自己沒病, 季鴻也不可能放他任性,才飲了幾盞, 就叫下人把酒壇收走了。

白日裡季鴻不知出去做什麼,到了中午和晚上會回來陪他吃飯, 季鴻不在的期間,餘錦年將康和院搜刮了不止一次, 到底也沒找到他將酒壇子藏在了哪兒, 最後隻能作罷, 老老實實地在院子裡養身體。

先前綏遠將軍的事,他們自己雖不宣揚, 卻少不了那些好事之徒,沒幾天就將這事傳的沸沸揚揚, 一是說盧尉有了子嗣一事,一是說季家世子重病初愈便帶了個少年上街遊玩一事。沒多久, 餘錦年的身份就被編得五花八門,神醫後人有之, 蓬萊仙童有之,更有甚者, 說他是季家豢養的妖邪, 是季公子吸血治病的始作俑者。

當然, 這些渾話餘錦年是聽不見的,因他在季大世子的院子做金絲雀做得正開心,哪管得外頭人如何編排他。

將養了兩日,今日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的眼睛已完全恢複了,陽光透過窗縫撒在屋內的花架上,才澆過水的綠葉上青翠欲滴,折著鮮豔的虹色,整個世界是久違的清晰。然而季鴻不在,清歡又出門去采買,諸多快樂無人分享,餘錦年扔了那令人討厭的黑紗帷帽,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裡曬了會太陽,又起身亂走。

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煙火氣最濃的地方。

康和院的小廚房。

歇了有近一個月,他這手許久沒碰過油鹽醬醋,還怪懷念的,便卷起袖子走了進去,裡頭兩個廚娘正靠著已經熄火的灶膛打盹,餘錦年進去了好一會兒,正掀著看鍋裡的東西,才聞到一陣雞湯香氣,手下動靜就吵醒了她們倆。兩人忙嚇得跳起來,直一前一後地請他出去,道是主子吩咐了,不讓他進廚房,想吃什麼直接吩咐她們就好。

餘錦年還是頭一次被從廚房裡攆出來,頗有些哭笑不得,對於季鴻吩咐不讓他進廚房的命令更是搖頭無奈。不過他是誰,姓餘名錦年字叛逆,聽話是不可能聽話的,季鴻左一個不許他乾這,右一個不許他乾那,豈不是要憋死他。

“你們主子要是問起,就說是我非要進來的,不礙著你們的事。”他一不留神就從兩個廚娘胳膊底下鑽了過去,眨眨眼求道,“好姐姐們,讓我動動手,不然我就要憋死啦!”

兩個廚娘麵麵相覷,餘錦年已經弓腰去看地上一隻大缸裡的東西了,問道:“這麼多的魚,哪來的?”

廚娘本就愁這個事呢,聽他問起,也賣了個機靈,道:“我們北邊的魚個大肉粗,比不得南魚口感細膩,怕合不得小公子的口味。主子便令人走水路買了許多江魚海魚過來,可這些魚都嬌嫩得很,離了水沒幾天就要死,縱然是快船進了京,也還是有七八成都翻了肚……”

魚死了,到時候主子問起,她們怕是要受責難,倒不如趁著這心善的小公子在,及時賣個慘。

餘錦年歪著腦袋看缸裡一條條半死不活的鳳鱭,半晌笑道:“這有何難,趁著還沒死透,烹了便是!”

廚娘們還愣著,他已下手撈了幾條鳳鱭出來,扔進一旁的水盆裡,一條條地清洗乾淨,正要殺時,兩個廚娘才回過神來,哪有叫主子的手沾上血氣的道理,忙從他手中接過盆子,端出去殺。他又去拿菜籃裡沾著泥的鮮綠小菜心去洗,也被人搶走,隻叫他搬了凳子坐在一旁就行。

之前是眼睛不好,不得不被人伺候,如今眼睛好了,還處處被人當主子捧著,餘錦年就有些不自在了。他在廚房裡徘徊幾步,心裡歎道:有人伺候著還渾身難受,自己還真的是天生的操心勞碌命。

無聊地撥弄了一會兒黃豆,兩個廚娘已殺好魚回來了,問他想吃什麼樣的。

餘錦年伸手去接,廚娘卻不肯給,堅持讓他回房間歇著,兩廂拉扯幾回他再忍不下去了,跳起來道:“我來做!我爭-寵-行嗎,你們見過爭-寵-還讓下人代勞的嗎?信不信我吹吹枕邊風,給你們倆穿個小鞋!”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

兩個廚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怕是從沒見過有人能把自己爭寵這件事說得那麼光明正大、那麼氣勢洶洶的,猶猶豫豫的最終還是把盆子遞給了餘錦年。

餘錦年笑開了:“這才對嘛!”

他接過盛魚的盆子,掂了掂,少說也有三五斤。也不嫌麻煩,一條條地砍去頭尾,剔掉脊背上的大骨,將剩下的魚肉先切成小塊,再細致地一點點地碾成肉泥。這種活兒需要足夠的耐心,在南方的時候餘錦年沒少做,可懶了有個把月後,重操舊業,竟也覺得小臂發酸了。

餘錦年一邊自責自己太過偷懶,一邊還是一絲不苟地將魚肉碾好,畢竟魚肉當中不可避免會有小刺,若是不碾細了,入口會刺傷喉嚨。等將所有魚肉都處理好,竟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季鴻該回來了,他忙又磕上一顆蛋、備一勺鹽、加一勺黃酒,和一小碗豆粉,與碾好的魚泥一起攪拌均勻,稍加醃製。

兩個廚娘候在一旁不知所措,餘錦年便吩咐她們彆閒著,各自去燉湯炒菜,皆照著她們家公子愛吃的菜色做就是。

誰承想這麼簡單的要求都將廚娘們為難住了,其中一個躊躇良久,終於道出實話,說並不知季鴻到底愛吃什麼。這些日子,也都是季鴻吩咐她們餘錦年愛吃什麼,這才做得出來。

餘錦年皺眉道:“你們伺候他這麼多年,不知他愛吃什麼?”

年紀輕的那個廚娘道:“往日都是我們做什麼,世子便吃什麼,多是些滋味清淡的素菜,隻要不是太過奇怪,世子從來不挑剔……至於世子愛吃什麼,我們的確不知……”

“……”餘錦年微微一頓,“這麼多年一直如此?”

兩人閉著嘴,似是不敢說了。

餘錦年忽然不知哪裡來的悶氣,甩甩袖子把她們都趕了出去:“都走都走。”把兩人推了出去,將門一關,餘錦年回頭看著偌大個廚房、兩三口灶膛,看著架上金杯銀盞玉瓷勺,忽然覺得季鴻這世子做得也沒什麼意思。一個人,若是連自己愛吃什麼、想吃什麼都覺得無所謂,人生該少多少樂趣?

而季鴻就這樣過了二十年。

餘錦年到膛前,抓了薪柴來燒,心裡又嘀咕:“好在遇上我了,不然他這輩子合該要無聊死!”

腹誹歸腹誹,乾起活來卻不含糊,那魚肉泥醃製好了,便揪出一塊塊地來先團成團,再壓成餅子,放進燒熱的油鍋裡炸。這個季節正是鳳鱭洄遊的時候,先人尚讚其“河豚愧有毒,江豚慚寡味”,正是說其肉質滑柔、滋味鮮美,是不可多得的魚之上品。隻是春時鳳鱭且幼,這些從南邊遠道而來的又都瀕死,燉河湯不那麼鮮了,這才退而求其次,做成魚餅來吃,也不負其滋味。

炸魚餅的時候,他又見梁下還有新買的肉,就割了一條下來,洗乾淨後往熱水裡一滾,再撈出來刮淨皮上的硬毛,切成小塊。他知季鴻不愛吃太葷的東西,便決定做個清蒸肉,既有葷意思,也不至於太油膩。

清蒸肉聽著是清蒸,其實又絕不隻是清蒸,其中用料並不比紅燒肉要少。

切成塊的豬肉一粒粒地用刀尖在皮背上劃出花紋,以便能夠入味,之後又叫廚娘們給他找來了一塊乾淨的薄棉布,一口大肚瓦罐。餘錦年先用雞湯將瓦罐滾過一回,之後才將桂皮、椒果、肉蔻、茴香等物撒到罐底,上麵蓋一層棉布,再把劃好的豬肉皮朝上整齊擺放到棉布上頭。

然後再肉上鋪蓋蔥薑蒜頭和菜齏,澆雞湯,沒肉麵半寸,並淋少許黃酒以去肉腥,這才能蓋上蓋,架在小爐上慢火烹燒。如此燒出來的肉既能保持肉的本色本香,又無肉中腥臊之氣,且比紅燒、醬燉等法多了幾許清爽滋味,裝盤時去料取肉,一塊塊豬肉晶瑩剔透,色淡而味全,無論下酒還是配粥都是再好不過的了。

有了炸魚餅和清蒸肉,餘錦年又將廚娘們洗好的小菜心也捋條擺順在篦子裡,直接卡在雞汁鍋上蒸熟,這樣菜心就會被雞汁蒸透,達到雖無醬料卻口感鮮香的效果,口味淡的人直接便可入嘴,口味重的用醬油雞汁再勾出個芡來,往上一澆便可。

而之前的魚餅,文可並素菜下鍋翻炒,武可與雞鴨魚羊同鍋烹燒,還能做魚餅湯,最簡單的便用百裡香和芝麻碎末混成一種粉碟,直接蘸著來吃,更是風味獨特。

沒多大會兒功夫,餘錦年已出了三道菜,廚娘們聞著灶上香氣撲鼻,都紛紛驚歎於餘錦年的手藝。她們這些在大戶人家做慣了的廚娘,主子不是達官就是貴族,往日裡翻著花樣做菜,隻朝著怎麼精怎麼細去想,做出來的好看倒是好看了,反倒忘了一道菜最重要的是好吃。

出了菜,餘錦年也覺疏通了筋骨,渾身舒暢許多,便吩咐好廚娘們待會兒去做個小青菜嫩豆腐湯,再仔細的盯著點蒸肉瓦罐裡的火,便先端著炸魚餅回前頭了。

回去時天已擦黑,季鴻還沒回來,他一手捏著一塊魚餅,輕巧地跳上了台階,正要回房,目光瞥見走廊那頭的一間屋子,門前獨掛一盞繪薔薇紋的燈籠,再低頭瞧一眼自己腰間,也是一枚薔薇玉卵。他以前不知,後來知曉那花紋是季家的族紋,心裡便生出些暖洋洋的異樣。

這房間他還從來沒來過,餘錦年端著魚餅,站在燈籠底下抬頭看,看夠了,想了想,偷偷地推開門走進去,像是走進一片前所未知的隱秘之地。

推門而入時,眼前所見是一對多寶閣,轉進去,則是成片貼牆的書架,上頭一層層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冊卷軸,再往裡去,則是臨窗一張小小的臥榻,供人讀書困倦時稍事休憩。書架前置著一張寬大清素的書案,案上整齊地擺放著一遝信書,硯台旁的木盒裡則擱著幾隻或圓或方的小章,多是玉質或瑪瑙。

他一個個拿起來蓋在紙上,辨認章子裡頭的刻字,可認來認去,也隻能看出個“季”罷了。

案旁是一個畫筒,插著幾軸畫,桌上有翻開卻未讀完的冊子。餘錦年想象著一道清雋筆挺的身影坐在此處,燭光閃耀,也將他的影子拉長——他本身就仿佛是暈染開的一副舉世無雙的畫。如此想著,他也忍不住坐下來,接著季鴻尚未讀完的書,一字字地念了下去。

但季鴻看的書到底枯燥,他畫虎不成,自然悶頭睡去。

明月升起來了,院中一片銀亮。

康和院的門也被人自外推開,一雙腳步聲輕輕地邁進來,其中一個沉穩持重、眉頭緊皺,另一個則低聲指責著什麼,兩人一前一後朝書房走來。閔雪飛著紫服,應是下了朝便一直逗留在宮中,此時才同季鴻一塊回來,連朝服都未來得及換,季鴻罕見地著了緋服,緊束的朝服衣領勾勒出一段修長如白玉般的脖頸。

“北方如何亂,關著你什麼事?近的有綏遠將軍,遠的還有定北侯,無論如何也輪不上你,怎麼越王隨便勾你幾句,你便上鉤!”

季鴻微垂眼眸,縱然衣烈焰之紅,卻眉目冷然,總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他想甕中捉鱉,我也不過將計就計。再者他說的也沒錯,當年,我季家的確曾敗於北雁關外。如今關外風波再起,他指名道姓點我,這並不奇怪,或者說……在意料之中。”

閔雪飛哼笑道:“我看他回京根本不是為了參加春獵,是專程來攪渾水的。這才幾日,他已暗中見過了許多人,隻怕沒等北方大亂,南邊就先亂起來了。他今日之言,是一顆拳拳為國之心,到時把你我二人調離京城,倒方了他的便!”